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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家乡丨昭通城•大石桥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24-04-03 15:54  作者: 严格   责任编辑:赵磊明

 桥是土地与土地的连系;

桥是河流与道路的爱情;

桥是船只与车辆点头致敬的驿站;

桥是乘船者与步行者挥手告别的地方。

                                   ——艾青

以前读诗人艾青的诗歌《桥》时,几乎没有读懂,也没有能力读懂,只认为如果桥上没有调皮嬉戏的少年,没有小鸟的停歇,就没有乐趣。年少和无知是紧密相连的,正如桥和水的关系,视觉上互相依附,意义上相互衬托。

昭通城区的大石桥是我最早见过真正意义的桥,也有人叫杨家大石桥。来历和命名,无据考证。难于忘怀的,是刻在桥头经脉里的故事。

之前,关于桥的概念源于小学课本里的“赵州桥”,插图上拱圈自身形成的弧形结构,甚是好看,深层次的物理构造原理一概不知。三十年前,每次从老家进城去哥哥家,大石桥是必经之路。每次从桥上面走过,也不在意。只认为从桥上走可以不用卷起裤腿走河里,不用担心河里涨水,不用恐惧鲜活生命瞬间被急流卷走。

家乡是没有桥的,也不需要桥。和很多村庄的构成一样,我出生的村庄后靠大山,前面临河。平时,河水很细弱,小到不用桥。枯水季节,小河不疾不徐、不矜不盈地流向未知的远方。因为流水孱弱,插秧时节的艰难找水,成了那个时代最无助的痛。当然,因为流动的河流,我们被大山阻隔的心,初步有了关于远方关于延伸的模糊概念。过河是必须的,这是每个农人奔赴生命之旅的日常跨步,正如每天晨起暮落的太阳,无限循环。村庄对面的大片土地,生长着人和动物生存所需的全部供给。为了方便过河,村民们就在河里放上几个背面平整的石头,踏石走过。这种体验很美妙,每次走过,脚下总有汩汩流水声,且每次都感觉脚下的石头在晃动。不安分的童年,特别喜欢那些摇晃不定。长期浸泡在河里的垫脚石,不满命运安排,不愿遭人踩踏,在河水长久的洗刷后,就会以光滑来反抗。我们枯燥生活中的很多乐事,都来源于垫脚石的圆滑带来的种种可能。

小时候,我们对大人警惕忐忑过河的样子,很是不屑。大人们的成熟和稳妥,丧失了我们需要的意外和乐趣,甚是乏味。当然,倘若大人们肩挑背扛负重前行时,就会有新奇。试探,挪步,换脚。每一步都饱含贪生怕死的小气。那种笨拙和不安,精心算计后的失算,抑或跌入水中的极不情愿和暴跳如雷,成为我们闲暇时反复模仿取乐的上好题材。

我们总是欢快地追逐着、奔跑着过河。我们就是想用水花四溅的无所畏惧,大张旗鼓对抗大人们可笑的谨小慎微,形成强烈对比和鞭挞,对我们自认为正确的选择提供佐证。我们也会跌落河中,这是我们期待出现的定数。我们为之骄傲的是,我们顽皮扭动的身体在和水流触击前,姿态一定比大人落下去时好看。有了这些内容,在太阳西下我们集聚在村口场坝时,才有新鲜的话题,日子才有故事。我们粗浅的经验是,规则以内,总是按部就班,规则以外,才有惊险和刺激。

村庄是停滞的,生活是原地踏步的;因了河水汩汩流淌,才能感受到时间行走的跳跃和我们每天都在向前的律动。

到了雨季,偶尔遇上暴雨天气,小河顿时变得粗暴、狂妄。那种情况,农人们绝对不会冒险穿过洪流干活。很多农事,早一天晚一天并不会产生本质上的不同后果,最多承受自我催促带来的精神煎熬。因此,桥的出现,被原始落后的生活方式一再推延。

后来进城上学,大石桥是我的居住点和学校之间的必经之路。每次经过,看冒着热气的清晨和阑珊的暮色,看桥头的人来人往。那时汽车没有现在密集,遇上早晚高峰,行人和自行车鱼贯而入,甚是热闹。最惹眼的是,桥头有一家自行车修理铺,是个临时搭建的一个铁皮棚子,准确说就是一个临时摊子。摊主是夫妇两人,面容不精致,衣着也不讲究,平时主要业务就是补胎加气之类,收入不高,还很折腾。偶尔有更换部件的活儿,胖胖的男人就开心得忘我哼唱。源于以貌取人的浅陋,开始我对汽油味浓郁的摊主没什么好感。

一次车胎破了,那是我第一次去桥头补胎。事毕,我拿出两元钱。当时在别处补胎一般都是两元补一个漏洞。女人笑着说,算了,给一块钱吧!男人及时纠正,小伙,补胎都是两元。女人依然笑着,说学生娃儿没钱,就收一块。女人的语气很坚定,有拍板的意味。男人吸了一口气,准备争辩,被女人白了一眼,随即就放弃了驳斥,悻悻拿起工具,起身忙活了。

这是我到陌生小城第一次获得的没有预兆的温暖。

记忆中,这个修理铺几乎都是女人干活,男人打下手,同时负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女人互动,讲笑话,然后一起乐。后来发现,修理铺尽管很小,甚至很破旧,但是笑声充盈,幸福满满。在不到两个平方米的铁皮空间里,依然可以生长出茁壮的快乐。当时不明白,不是所有的快乐都可以用钱去购买。后来得知,摊主也是农村来的,多年前带着孩子进城,五岁的大儿子在这座桥上走丢了。事发后,一家人如晴天霹雳,撕心裂肺地全城找遍,仍不见孩子踪影。很多时候,幸和不幸,就是一张纸的正反面。那几天,夫妇两一个全城无厘头的哭着喊着找,一个傻傻地留守桥头等,等着不可预知的奇迹。万幸的是,两天后,小孩竟然被人送回来了,也是在这座桥上。那天,一家三口在桥头抱头大哭,此情此景,路人为之流泪。失而复得,大悲大喜,让这个平凡的家庭,在三天里深切体验到了需要一生才有可能累积的痛苦和惊喜。无常人生,谁也不能预料会发生什么。

后来,夫妻俩就在大石桥附近租房生活,桥头就有了这个自行车修理铺。我曾妄自推断,或许是因为儿子失而复得。感恩命理的赏赐,夫妇俩才在此停下脚步,修车维持生计。

听到这个故事时,那个侥幸归来的孩子已上初中,听说他学习很好,也很懂事,我隐约找到了夫妇俩快乐的密码。

此后,我每次路过大石桥,我都会看一眼修理铺,想起那个揪心又有暖意的故事。时光交替中,大石桥依然如旧,不动声色地把城市和郊区分割、缝合,静态的循环往返。我觉得大石桥更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默默注视着静谧岁月里千姿百态的人间故事。

三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时代变迁,岁月墨染,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城摇身一变,成了高楼林立、活力无限的昭通中心城市。大石桥周边破旧的房屋次第被小洋楼取代,石桥下漆黑臭气的利济河已经蜕变成了水清、河畅、岸美的景观河。利济河,已经成了市民休闲健身的好去处,每天清晨或夕阳西下,总有很多市民在这里唱歌跳舞,乐享美好人生。

那个藏着故事的自行车修理铺,不知何时在桥头利索地消失;那个充满爱意的家庭和走失回来的孩子,是否安好,一切成了无解之谜。

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充满土味的昭通城,在时代的春风一次次吹拂下,经历了翻修、重建后,正在和快速发展的时代同步更新,升级,朝着美好的未来一路奔跑。

桥是船只与车辆点头致敬的驿站;

桥是乘船与步行者挥手告别的地方。

……

三十年风雨兼程,三十年如歌岁月。城市的发展变迁中存有我的参与、经历和见证,我们和城市都在慢慢变好。现在,我想我可以读懂艾青的诗歌了。

(作者   严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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