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云大山包

  周云和  文/图

稀世美景，出之偶然，瞬息万变，稍纵即逝，要看到它，得凭运气，比如说大山包看云。

川南方言“登堂”，表示极致之意。说哪个“霉登堂”了，就是倒霉透顶了。而我，则是运气来登堂了。想想吧，在大山包土生土长、经常带客人游览大山包的昭通市文联副主席、秘书长沈洋，都赞不绝口，说这种白云景观，他都是第一次看到。

也许是上天对我的鼓励奖赏，这次邀自贡李兄等几个朋友昭通行，行程数次变更，皆因天气原因。沈洋君说：到大山包去，必须要天气好；天气不好，一片大雾，啥子都看不到。辛辛苦苦地去，看不到景色，不是白走了一趟？于是，我比昭通人还关注昭通的天气预报，上网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那里的天气如何。一段时间里，几乎都是雨；偶尔见睛天，于心欣然，第二天一查，又是雨了。又要西北行，车票都订好了；而大山包呢，海拔3000多米，深秋以后就下雪了。于是，便枯萎了想法，打算取消行程，“收拾书箱待明年”。给李兄说，李兄信念坚定：既然要去，就不要变了；雨天有雨天的景色，雾天有雾天的看头。作为发起者，我被逼上梁山，只好硬着头皮上。不过，作了第二手准备：去时要是大山包天气不好，就易辙游黄连河。

去时宜宾天气尚好，到了昭通，便冷雨敲窗，淅淅沥沥，水雾涳濛，心情为之抑郁。来接我们的市作协副主席平勇君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你们难得来一趟，明天不管下不下雨都去大山包，看得到就看，看不到就运气不好，只有以后再来。客随主便，第二天雷打不动地去了大山包。

又是雨，并且还是大雨，湿透了地面，泥泞了小径；也湿透了我的心情，泥泞了我的思路。脑子里就放映起游蜀南竹海的情境，很有几次陪客人去，都是大雾迷漫，人像在雾海里遨游，最多只能看到三五米以内的景物，觉得很对不起客人，雾哪里看不到啊？让人家鞍马劳顿到竹海来看。

雨在窗外叽里咕努，不知道在商量什么，此时也无心顾及了。享用过特色的午餐后，就去了大山包，下了车，撑了伞，走进草甸子。

我想象的大山包，峰岭迭嶂，绿叶纷披，银练飞舞。天上最好有鸽子飞过，带着尖厉哨音，山鸣谷应。可眼前的景色，浑圆的丘峦你拥我抱，绵延远去。没有峰，没有岭，当然也没有树，有的只是漫漫野草，土坷石粒；并且，草也不茂盛，土也不肥沃。一群绵羊，觅食其间，东寻西找，艰难地齿啃着草桩桩草疙篼。远不如我家乡一带，水草丰茂，一搂一大把。云压得很低，加上冷风也热情过盛，我的心情不觉一沉再沉，心想这大山包有什么看头啊？还说是黑颈鹤的故乡，摄影家的天堂，纯粹胡弄人。不过也很庆幸，没有雾，能见度高，也算没有白来一趟。

沿着小路往鸡公山方向走，细雨飞屑，冷风拂面；拐了一个弯，下了一个坡，突然，一汪白云横陈眼际，心灵深处不禁啊了一声，忍不住回过头去，喊走在后面离我很远的一行人：哎呀，快来看哟，白云，漂亮得很!

哟，真的好看。李兄、小黄、平勇君、沈洋君跟上来，一见便感叹道。

前面是悬崖，沈洋君说，垂直高度2000多米，非常陡峭险峻。左面鸡公山巍然挺立，又侧一岸悬崖赫然雄峙，那云，就在前面广阔的天地间，俯视的目光中，翻翻滚滚，汹汹涌涌。凝神注视，闲散处丝丝缕缕，半明半暗；严肃处簇簇团团，棉堆雪砌。什么空灵飘逸啊，什么仙姿仙态，什么褫魂夺魄，什么美不胜收，这些词语，该不会是为眼前景色所造吧。

云和山，是一对感情笃深的情侣。没有云，一眼穿山，这样的山，毫无韵味。没有山，云孤魂野鬼，无依无靠，成不了景像。有了云，山色朗润；有了山，云朵瑰丽。而眼前的云和山呢，忽儿你缠我绕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忽儿云开山出展现一派牧歌田原风光，忽儿重新弥合昭显小别胜新婚的迷恋，忽儿云淡山青满怀长亭送别的缠绵。不要认为自然界就一派安然祥和，你看风这个老光棍就不是一个好东西。它妒火炽烈，棒打鸳鸯，把云追得东躲西藏，四处逃散。站在崖边木栅栏旁，我分明看见云从我身边仓皇掠过时的身影。

我们海拍了一气景色，沿着悬崖边上的游山道，继续往前面的鸡公山走。我突然明白过来，云是雾变的，怪不得走进大山包时没有雾，原来它全部集合到这里，为我们集中展示云的妙曼仙姿去了。

鸡公山峭壁万仞，昂首云间，险峻异常。山脊上有一条路，比刀背还逼仄，我疑心放不稳脚。平勇君则说，他带着女儿去过无数次。还说鸡公山有一脉好地，有一个人，竟把祖坟埋在那山嘴上。真佩服为讨吉利者的胆量。不要说去爬鸡公山了，就是站在崖边上的观景台往鸡公山望望，都诚惶诚恐，胆颤心惊；倘若一脚踩虚，肯定万劫不复。曾见一地把廉政的警示教育基地设在人迹罕见的图书馆，要是设在这里，保证不示自警，因为眼前境况会自然让你联想到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一类。再想起称为殉情圣地的丽江玉龙雪山，我觉得远不如这里惊险刺激。抬望眼，这里视野更开阔，景色更妍丽。目之所及，天地茫然一色，唯有云起云聚，云飞云卷，云消云散，百态千姿，妙不可言。 忽然想起唐朝郑一准的写云诗句：飘零尽日不归去，贴破清光万里天。在我们良久的目光凝神下，细雨慢慢敛跡，天光明亮起来，太阳竟然款步踱出云罅，把金色的光芒涂抹在云朵上，一团团白云被焙得透亮，显出此景只应天上有之意韵。或是为美景所惑，李兄痴痴地塑在那里。他曾对一匹毛片金色、放牧在草滩上的马发了三问：你爱文学吗？你喜欢小说诗歌还是散文？你要加入作协吗？不知幽默的李兄这时是不是在那里对云发问：你分公母吗？你结不结婚？你想青史留名吗？平勇君站在一砣巨石上，照了一张指点江山；我也站上去双手一举，来了一张老夫聊发少年狂。

时间关系，我们一行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鸡公山景区。这时太阳出来送客了。我们很高兴，短短的几个小时内，雨天晴天雾天太阳天中的大山包全被我们经历和享受到了，确实不虚此行。沈洋君“我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色”的慨叹，就是这时说的。我在心里嘲笑自己，来前还打退堂鼓呢。同时也体悟道，只有不择气候，信念坚定，不患得患失，才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景色——即李兄说的，睛天有睛天景色，雨天有雨天景色，白天有白天景色，夜晚有夜晚景色。

吊味口的是，看了如此云天美景，非常满足，以为大山包叹为观止，平勇君和沈洋君则说：时间短，你们今天只看了一点皮毛。大山包作为一个生态风景区，总面积差不多200平方公里；特别是作为国际重要湿地，黑颈鹤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世界有名；还有高原草场观光，牧野风情体验等，你们没有看到的地方还多得很。

是啊，作为大山包的主要看点黑颈鹤，我们一只也没有看到。它是候鸟，还有几天才飞来，我们来早了。不过，我想，留一点遗憾也好，就像好吃的东西，要分着吃才好回味一样。这样想着，大山包的瑰丽的白云，又敦煌飞天一样，裙裾飘飘，团团朵朵，搔首弄姿，翩翩然然飞来眼前……

作者简介：周云和，中国作协会员，宜宾市作协主席。已出版文学著作18部，在《当代》《十月》《中国作家》《北京文学》《江南》等10余家杂志发小说多篇，有作品被《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转载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获十月文学特别奖、四川文学奖、省“五个一工程”奖等多个奖项。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蝇》，中篇小说集《幸福花儿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