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黑夜歌手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11-17 15:52  作者:周远清  责任编辑:

 

周远清

我敢说,在世界上音乐未诞生之前,昆虫们发出的声音是世上最美妙的歌声。

虫趣儿,难得。虫趣即童趣。儿童本身是自然之子,沉浸于大自然,和自然对话,与昆虫嬉戏。那时还小,我们以虫为友,伴虫游戏,连作文课也以虫入文。

夏秋夜晚的生活显得特别有趣,当天际一抹阳光散尽,白天和黑夜极速切换,浓浓的夜色刹那间弥散开来后,我们抵御着蒸笼般的暑气,丢下饭碗呼朋引伴便没入夜色之中追逐,玩游戏,抓萤火虫,捉蟋蟀。野地里、沟边、砖缝下、碎石中,乃至门角落,都有蟋蟀的身影,它们反复弹着一首动听的曲子,把优美的琴声长一声短一声地送过来。循着叫声便可抓蟋蟀,手里拿着一把手电,扒开石头,蟋蟀在电光的照射下惊慌失措,在它还来不及逃跑时,运气好,会逮着一只放在一个矮罐里,然后再扯一根毛狗儿草带回家去。毛狗儿草的穗子就像狐狸尾巴,其作用就是用来撩拨蟋蟀的头部,它一兴奋,便震动翅膀,弹起了“瞿瞿、瞿瞿”的琴声。有时手里没有瓶罐,我们就把一截苞谷杆掏空,将蟋蟀装进去,用野蒿塞住口带回家逗它鸣叫,或是两只放在一起打斗,看它们张牙舞爪,拼命撕咬的场面,我们感到趣味无穷。

蟋蟀身微,难寻,有时翻了很多土坷垃,撬了若干地缝也抓不着。但是虫鸣的意义在于醒耳,耳醒则心苏。我喜欢听虫鸣,那种黑夜之歌,百听不厌。那歌不是声嘶力竭,不是有气无力,不是矫揉造作,而是一种自然释放,随心所欲,身由心生,纯粹之音。

夏、秋的夜晚大地太神奇了,月光朦胧,树影婆娑,在很多歌声中,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咕呱”声,更显夜的宁静。近处的金龟子、油葫芦不停地吟唱,许多不知名的虫子也不示弱,鼓腮吹管,弓腰抚琴,发声如雨,那声音高低错落,长短有序,或远或近,或高或低,或独奏或合奏,或高亢或低柔,争相在黑夜这个大舞台上演。池塘边,田野里,蛙声如鼓,此起彼伏,稻子在青蛙的咏唱中使劲拔节,扬花,抽穗,飘香。自然界和谐的昆虫大合奏,是多么美妙啊。

相对于毒蛇猛兽和人类,昆虫实在渺小和卑微,生存艰难,生命脆弱,但卑微依然要登台,脆弱依然要鸣唱,哪怕放声鸣唱的时间区区几个月。

作为虫的家族,因蟋蟀善鸣好斗,我们比较喜欢。蟋蟀的歌声最嘹亮,穿透力极强,很远的地方也能听得到那悦耳动听的歌声。不过,歌声虽然好听,那两个字却难写,笔画太多,结构太繁,总也写不好,不是缺胳膊就是少一条腿。为此,写周记、作文,经常被老师在“蟋蟀”那两个字上打上一个大大的“×”,总也写不好,没少挨老师批评。

蟋蟀又叫蛐蛐、促织,体黑褐色,触觉很长,雄性善鸣好斗,两翅摩擦能发出声响。取名促织,有一层意思,据说农妇一听到它的叫声,知道天要凉了,得赶紧织布缝衣了,故有谚云:“促织鸣,懒妇惊。”

斗蟋蟀的游戏在汉代就有,到了唐代,宫廷仕女就喜欢养蟋蟀,放在枕边听它歌唱。再后来,有济公斗蟋蟀的故事,蒲松龄还写得有《促织》。山东的宁津县素有“中华蟋蟀第一县”的美誉,当地蟋蟀体魄魁伟,牙齿尖利,斗性厉害,成为历代皇宫的贡品。说明蟋蟀这种小东西惹人喜爱。

我家的床下倒没有发现蟋蟀的身影,但门口的砖缝下却时常传来叫声。晚上刚脱衣躺下,蟋蟀动听的歌声就一声声传来,我睡意全无,决定逮一只等天明与小伙伴决斗。遂披衣起床,开门抓虫,蟋蟀听到动静,收起琴声,再也不弹唱了,却不知它躲在哪块砖下面。等到宽衣上床,琴声再次响起,遂下床寻觅,无果,只得上床。好在那时瞌睡大,一翻身便呼噜上了,随它扯长脖子叫去。

夜晚,除了天上的月光、星光,还有打着小灯笼飞过的萤火虫,它们到处飞舞着,轻盈曼舞,闪闪烁烁,热情地为孩子们照明,为我们送上微弱的光明与美丽。萤火虫是一种能发光的萤科甲虫。它是一种十分讲究卫生的小精灵,喜欢植被茂盛,水质洁净的河边或者农田边生活。捉萤火虫不难,手里拿一个瓶子,看着飞累了的虫子伏在草叶上喘气时,迎着那幽幽荧光一把抓去,萤火虫便在手中,然后将它入瓶子,若干虫子在瓶子里竞放光芒。

现在,不要说城市,即便在城附近的乡村,昆虫们的奏鸣曲也显得单调得多。大自然受到的戕害已经让人非常痛心了。前个月,我们在昭通市作协主席、著名作家夏天敏老师的带领下到一个名叫火德红的乡镇采风,晚上在露天场院上喝茶聊天,我走到沟边、大树下、草丛旁,也听得到昆虫们的吟唱,但那声音已经明显有了变化。有什么变化呢?我也说不准,总之是感觉昆虫们的叫声显得微弱和有气无力,仿佛三天没有吃饱饭似的。蹲下身子仔细听,虫们的鸣叫单调得凄凉,缺少一种飘动的浪漫和情趣,完全没有我儿时见到的昆虫们扎堆大合唱那么热闹,那么欢快,那么有气势。

事实上,许多物种在人们的肆虐下已经灭绝,凶猛无比的猛兽如老虎、豹子都难逃厄运,不要说细如草末的昆虫们如何抵御得了一场场灾难。不难想象,我们的下一代在课堂上读鲁迅先生的《从白草原到三味书屋》,是否还能听到“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们在这里弹琴”?还能看到“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呢?

现在,很多童年孤独了,已经看不到四季,听不到虫鸣,摸不到蝉翼,闻不到泥土的芳香。

这真是人类的悲哀。

如果大地出了问题,树木被滥伐,生态环境恶化,没有生物成长的“土壤”,地球上这些人类的朋友和邻居,就发不出动听的声音。事实上,人们正在悄然破坏了恬然、温馨、原生态的许多自然环境,试图强制性地把这个生态平衡打破,把生物链扯断。

试想,大自然的完整性一旦受到伤害,我们只能生活在一个单调而乏味的世界,各种自然灾害将接踵而至,人类的生存必将受到严重威胁。那时,恐怕真的昆虫们不再与人共舞,不再与人同眠,蛙声如鼓、萤火闪烁,震颤在草丛中的天籁将是一种遥远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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