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背篼里沉睡的婴儿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07-24 15:48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一抹夕阳斜斜地挂在西边的楼顶上空,把那还算灿烂的光芒射在东边的楼群和街面上,还有那个街心花园的雕塑和花草上,那些行驶的出租车、自行车、小轿车上,那些门面的招牌上,那些贩卖水果的人身上,那些在墙脚摆个小摊为人擦皮鞋的人身上,以及像我们一样正向饭馆走去的人身上。

我是和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一起出来吃饭的。同事们已坐在了饭桌前,已点了鸡啊鱼啊的种种菜,在等菜的过程中,正不打腹稿地吹着一些或浑或素的笑话。我和同事克松兄走出了饭馆,说是出来走走。走出饭馆,面对一声声“老板,擦皮鞋!老板,擦皮鞋!”我们就真的分别在两条凳子上坐下来了,并很像回事样的很有姿势地把脚伸去踩在了那个鞋架上。我们面前的两个人,两个女人,也随之带着一脸幸福的笑开始忙了起来。拿纸板插进鞋帮,挤鞋油。刷刷刷,刷刷刷。一把刷子在我们的面前舞得飞快,接着是一块抹布在我们的鞋子上舞得飞快。

随着女人舞得飞快的手臂,我看到女人旁边的那块广告牌下,斜靠着一个竹制的背篼,那背篼小巧得有些秀气,里面是一个婴儿,闭着一双充满稚气的小眼睡得正香,那张同样充满稚气的小嘴偶尔动上一下,又动上一下。那样子实在是可爱得很。我问女人这孩子是不是她的,女人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然后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我这时才有意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女人,女人长一张盘子脸,因刚才的那红还没退去,很有些像那小孩一样的可爱。女人看上去不过就二十四五岁,身穿一件紧身高领白色毛衣,外套一件红色休闲服,下面是一条黑色西裤和一双黑色的高跟皮鞋。要是在人群中,凭着她这一身的穿着和她的气质,谁也不会相信她会是一个帮人擦皮鞋为生的人。我不是说帮人擦皮鞋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但说什么她也不像。

克松兄也看到了背篼里的婴儿,他说,怎么不放在家里给他(她)爹带着呢?

女人的脸又红了一下,没有回答,是她旁边的那个正在为克松兄擦鞋的女人接过了话茬说,他(她)爹跑了。

跑了?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跑了?我想也许她旁边的那个女人已经知道了一些,我想问,我想如果问起,也许她会替她说出一些来,但我又想这可能就是女人内心深处最疼痛的部分,一想到这,我把提到嗓子眼处的话咽回去了,我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面揭人家的伤疤呢?

男人是怎么跑的?跑哪儿去了?这些都不重要。我想,也许女人原本的条件也不错,要想不过这样的生活也很有可能,要想找个男人嫁去也很容易,而且会嫁得相当不错。也许就因为她旁边的这个孩子,她打消了这些念头。为了旁边的这个孩子,她选择了自谋生路,哪怕像现在这样出来为人擦鞋。这需要怎样的一种决心和勇气?这种决心和勇气,也许也只有母亲为了孩子才能做出来。

看着背篼里沉睡的婴儿,我想到的是村庄里那些在田间地角或者就在母亲的背上沉睡的婴儿。我想,在我还在是一个婴儿的时候,一定是在那些田间地角以及母亲的背上沉睡过无数回的。在田间地角的时候,或许母亲先是为我摘上一朵野花,或者就是几个洋芋果果,或者什么,让我玩着,然后用几块地边的石头或者土垡,在我柔软的身体旁支撑着,就让我坐在了某一个她随时能看到的地方。在我还未睡着时,母亲就走进了田地,去为那些她年复一年地耕种着的庄稼锄草、施肥,或者收割。我先是玩着母亲为我准备的那些东西,玩着玩着,或许是因为玩得没玩法了,或许是因为旁边的路上走过来的一头牛或者一匹马太庞大让我害怕了,或许是我的肚儿饿了,又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是我当时想了,反正我就哭了,哭声中充满了奶气。哭声也许没有惊动着山湾里的任何事物,除了母亲。我想,我当时的哭声也只能惊动自己的母亲。而能惊动母亲,也就够了,我不需要惊动更多。惊动母亲或许就是我唯一的目的。母亲向我走来,把我换了个地点,换在离她更近的一个地方。在为我换地方的时候,母亲把她那饱满的乳头塞进了我的嘴里。也许我真的饿了,也许我又根本就不饿。但我还是没命的吮吸着母亲的乳头,直至我觉得吮吸累了,不想再吸了,才吐出母亲的乳头,靠在母亲的怀里。我想继续靠在母亲的怀里,但母亲没让我继续靠下去。母亲又一次找了些石头或者土垡支着让我坐在了那些田间地角。母亲没有再为我准备什么玩的,也许母亲知道我已不想玩什么了,刚吃得饱饱的我,看着母亲的身影渐去渐远,原本还想哭的,但没哭出来,我的上下眼皮就已经合在一起了。

如果我的眼皮不在这个时候合在一起,看着母亲这样离我而去,我肯定会哭的,而且会随着她的渐去渐远,哭声越来越大,甚至会达到撕心裂肺的程度。听到我的哭声,母亲先是以为我哭着哭着就会睡了的,可我没睡,她想不理,但她的锄子虽然在那儿锄着,却锄得不再像原先那么利索了。我那哭声,一定在让母亲受着某种心灵的煎熬,她最后向我走过来,有些不耐烦地骂了我两句什么,就用带子把我勒在了她的背上。虽然被这样勒在母亲的背上也不怎么舒服,但我还是希望这样。在母亲的背上,随着母亲挥舞着锄子时身子的晃来晃去,在锄子与泥土碰撞的嚓嚓嚓声中,我很快就酣甜地睡去了。在母亲的背上,无论母亲的身子摇晃得怎样厉害,我始终睡得比在任何地方都踏实。

现在这背篼里沉睡的婴儿,是不是也会在以后的某一个日子里,想起自己的母亲曾用一个小巧得有些秀气的背篼背着他(她),穿梭在城市的街道上,以帮人擦鞋为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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