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城市

杨恩智

夜，从天空铺盖了下来，窗外已亮起了各种灯具发射出来抵抗黑夜的灯光。

这是城市的能耐，也是城市的伎俩。

在我走出家门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要走向何方。妻子出差不在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一时之间，生活就像是整个儿的改变了，不知该如何生活了。看电视，没了那个兴趣；看书，没了那种心情；上网，或者写点什么，或者到朋友家玩玩，都不想。心里，就只想走出去，出去走走。

一个人，就这样走上了城市的街道，独自一人地融入了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在这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我所住的街道――爱民路――往南，我信步走过了政通路，走上了青年路，向城市的中心走去。爱民路上，那路旁的梧桐树，被路灯的光线投射出了一个个庞大的影子，懒洋洋地匍匐在人行道上，随着晚风若有若无地晃动着。踏在这些影子之上，我觉得就像站在了那些树的树梢上。似乎，我都是站在空中来俯视着我身边的这些街景了。卖百货的，卖茶的，修摩托车的，卖彩票的，开馆子的，各种各样的店面，有的开着，有的关了。有的店里挤了很多的人，有的店里却只有守店人。有的人从人行道上走进了店里，或买烟或买茶或买其他什么；有的人从店里走到了人行道上，汇入了或急或缓地行走着的人群。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个夜晚街上的人出奇的多。天气都冷了这么长时间了，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上班和买菜什么的必须出门外，也许都是无奈地在家里待着的，现在天气终于暖和过来了，谁不想上街来游游、逛逛呢。

越往城中心走，人就越多。那些卖服装的店里，是人头最多的地方了。冬天穿的这样那样的服装，都在大削价大减价地叫卖着。以往和妻子一起逛街时遇上这种情况，一定会被妻子叫着进去逛逛的。但现在我没想过进去逛，那些叫卖声对我没有一点儿吸引力。出门时我就知道，我的身上没带有钱。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我也不想买什么。又不是一上街就一定要买什么的。在这城市里，上街是何等的方便，哪像乡下，没事不买东西时谁会几十里山路的跑去上街。在这城市里上街，多半就是闲庭散步，就算买点儿什么，也变成了顺带。就像现在，这满城游街的人，又有多少是为着买东西而来的呢。

与我擦肩而过的，有些是一家三口，有些是年老夫妇，有些是一群小伙伴，还有些，是青春恋人。他们都在说着些什么，不知是说眼前看到的，还是说心里存着的，我只看到他们都在或平静或兴奋或交头接耳或指手划脚地说着，嘴在或大或小地张闭着。说些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也没必要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有着说话的对象，有着对他们的说话的响应者。不管是执相反的还是同一的意见。想着这一点，我就觉得自个儿有些可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甚至想，只要有个说话的人，哪怕说的全是废话，也总比这样好。我想到了约人，甚至都把电话拿了出来，还拨出了一个朋友的号码。但没能约上。我想继续约下一个看，但第二个人的号码终归没有拨出去。这时候谁有这个闲心来陪你一起去逛街去聊天呢，说不定人家都正在做着自己在这个夜晚必须要做的事，就像以往很多个夜晚里的自己一样，哪能说想逛街就逛街想上哪就上哪呢。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意无意地就开始留意起过往的人群，想看能否遇上一个认识的人，能否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能否找到一个人说上一句话。

可我竟然没能遇上一个认识的人，没能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没能和人说上一句话。

是不是这个城市太庞大了，而我认识的人又太少了，所以要遇上一个人就像在大海里捞针样的艰难？我想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城市并不是那么的庞大，这个城市也就十多个平方公里的面积，不经意间，自己就游过了大半个城市的主要街道，在城市里，这怎能算大呢？那就肯定是我在这个城市里认识的人太少了。想想，这也倒是事实。在这个城市里，自己也就才生活了三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只是，三年里，再怎么说也该有些认识的人的了。就算再少，也不至于少得一个都没有。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平日里，还是有那么一些可以谈心的朋友的。我可以一个一个地点出他们的姓名来。

走了那么远连一个朋友熟人都没遇上，这已是不变的事实。或许，我也就不该出来这么瞎逛的。来凑什么热闹呢！但有什么办法呢？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还是安心地享受享受这个城市的温暖的夜晚吧。

穿街走巷后，我来到了一个广场上。在看过了那些中老年人们锣鼓喧天的舞蹈后，我把目光投向了路灯上空的天空，我看到了那一轮久违了的月亮。看着那一轮不算太明的月亮，我的眼里竟然有了一种湿润的感觉。

我实在想让自己融入进这个城市去，特别是在这个夜晚。但一直，我都觉得自己是游离在这城市外面的。一种凄凉的感觉，不觉地就袭上了心头。为了摆脱这种局面，我逛进了一家书店。那是自己平时最喜欢去，而且常常的一去就能进入忘我境界的地方。里面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看书的人，以及那一排一排地摆放着的书籍，包括那些穿着统一服装的服务员的面孔。走进去，我一直地就走到了那些装着文学书籍的书架前。那地方，我曾一次又一次流连忘返地驻足过，但现在，不知怎么了，站在那儿，连伸手的想法都没了。放眼看去，那些书名，还是那么熟悉，那些书似乎都还像原来那样的摆在那个地方。有那么一些，自己的家里都早已摆放着了；还有那么一些，自己都看过了。以往每一次走进来，总会选了又选地买走一本或者两本。但这次，却连买的念头都没产生过，就连翻翻看的念头也没萌发过。

无奈中，我走出了书店。我得回家了。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尴尬。往回走的路上，我想我的表情以及我的步伐肯定是有别于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的，要不，就不会时不时地让有些人向我投来一种异样的目光。有什么呢，就算我是他们的一道风景，他们又何其不是我的一道风景呢？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头惊了一下。

他们融入进了城市，他们和城市已经融为了一体，他们已经成为了城市的一部分，这一点，我对他们产生了羡慕之情。而我，能这样在这个城市之中穿梭着又游离于这个城市之外一次，把整个的城市当成一道风景，我也为自己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