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06-12 09:17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墙是用泥巴,用墙板垒起来,又用墙拍拍实的墙。两米左右长,三米左右高。没有支起一间房屋甚至是畜厩,也没有围成一个圈。它就单单地立在这儿。后面是一个茅坑,再后面是渐缓渐高的山坡。前面是一块空地,再前面是几间人畜杂用的屋舍。它既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它自己就从来没有逃过每一场风每一场雨的侵袭。风从它的左面或右面或前面或后面刮来,与它碰撞出沙沙沙的风声,它的肉体――泥巴,在这风声中发出与风声一样的声音簌簌落下;雨,从它头顶的天空或直或斜地击打在它的身上,让它的肌肤一块一块地溃烂,然后脱落,然后随着雨水一同回归大地。它所能遮挡的,也许就是人们的目光。它所能做到的,也许就是让在后面屙屎拉尿的人拥有一种安全感。它所行使的,是一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使命。
在多少年来的风吹雨淋中,墙的泥巴,那墙的肌肤,肯定是脱落了不少的,但墙似乎并没有变瘦变小。在风吹雨淋的同时,一些鸟也在从墙的头顶飞过,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的鸟屎鸟尿拉在了这墙上。这些鸟屎鸟尿抵不了那些脱落了的泥巴,但它们却使还在墙上的泥巴更加滋润,更加肥沃。就是那些风,在让墙上的泥巴脱落的同时,也在为墙带来一些杂木的种子,花草的种子,甚至是庄稼的种子。这些种子一落到墙上,就把这墙当成了自己孕育生命的温床,安家立业的沃土。伴着和风的吹拂,随着雨水的滋润,它们开始生根,开始发芽,开始它们生命的历程。随着它们那根须的深入,墙开始粗壮了起来。随着它们那枝叶的伸展,墙开始庞大了起来。于是,墙也就有了生命,绿色的生命;有了生命的历程,渐至粗壮和庞大的历程。春天,它同大地一起变绿,一起滋润生命;夏天,它同它滋润的生命和大地滋润的生命一起成长;秋天,它同大地一起让它们所滋润的生命物归原主,或直接反哺大地;冬天,它又同大地一起孕育生命。某些时候,甚至是每一个时候,它和大地融为了一体。
终于,墙衰老了。虽然有着那些杂木和着花草的掩护,但它自己终归还是支撑不住岁月的摧残。是因为一场风,还是因为一场雨,墙坍塌了,垮了。坍塌了垮了的墙,把自己整个的心脏露了出来,没有一丝儿的掩藏。那不只是泥巴,不只是肉,还有无数的根须,无数的筋骨。那些杂木和花草的根须密布在墙体内,俨然被放大镜放大了的人的心脏。那些筋骨密密麻麻的弯来绕去,却又明明显显的错落有致。这些筋骨弯曲着,延伸着,延伸向墙的各个部位,又延伸向墙的底部,延伸向大地,伸入进大地。我不知道,它们在大地里延伸得究竟有多深,有多广。面对着墙体内这些杂木和花草的根须的我,算是真正叹服了生命,生命的孕育,生命的成长,生命的衰落,生命的更替,生命的不朽。一个生命消失了,它却为我们展示了更多的生命。或者说这个生命根本就没有消失,它只不过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甚至它的这种呈现方式让我们感到它的生命更加的博大,更加的根深蒂固。
我的爷爷是去年秋去世的。他走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或者说他已经在我们的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们曾为此而伤心,而哭泣,而披麻戴孝。无数的亲朋好友们不远千里地前来凭吊,前来为他送行。我曾以为,他是彻底地离开我们了。但在他刚离去的这第一个春节里,无数的亲朋好友们又来了,来为他烧年纸。这些亲朋好友中,有近的,有远的;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少的;有城市的,有乡村的。看着这些人,我才知道,其实我的爷爷并没有离开我们。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我都看到了爷爷的生命影子。于是,我坚定地认为,爷爷的生命并没有消失,他只不过换了一种载体,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他的生命,已经更加的博大,更加的根深蒂固。他的生命,已经延续得更深,更远。他只不过就像我面对的这段墙,用他自己的坍塌来告诉我,他的生命依然在蓬蓬勃勃地拓展和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