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06-12 09:13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总有一种声音在耳边萦绕。那是蚊子飞翔的声音。
我在路灯透进来的微弱亮光中,静静地躺在床上,努力寻找那声音所在的地方。那声音一忽儿东一忽儿西,一忽儿南一忽儿北,一忽儿高一忽儿低,一忽儿隐一忽儿现,我总是难以捕捉到它的真实位置。我甚至不能确定那声音是不是蚊子飞翔的声音。伸手摸摸旁边睡着的女儿的脸和脖子,以及她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如果有蚊子叮咬在女儿的身上,我希望这一摸,能把它们赶走。
女儿睡得很熟。她也都睡得较晚,夜已经很深了。
也是我入睡得太艰难。那种总在耳边萦绕着的似是而非的声音,总是让我难以入睡。躺在床上,久久地,我想入睡的心,总是被那声音牵拽着。
声音又响起,嗡嗡嗡的。我拾过放在枕旁的电蚊拍,轻轻地把开关推到灯亮一档,坐起身来,用有限的灯光照射着,在床铺的上空寻找蚊子。没有蚊子的踪影。照向女儿,女儿依然睡得很香甜。看看妻子,妻子也已睡熟。墙壁上,衣柜上,床头上,一一地照射过了,还是没有蚊子的影子。我想,怕是我听错了吧。怕是已没有蚊子在我们的卧室里了,都被妻子睡前打尽了。我该放心地睡了。
躺下,闭眼,静。没有蚊子飞翔的声音,但窗外,时不时地会有脚步声传进来,是女人行走的声音,哐、哐、哐的,是高跟鞋着地的声音;或是男人行走的声音,若有若无,能感觉得到鞋底在地上轻轻的那么一擦。还能听到小区门外的公路上,时强时弱的汽车行驶声。还有,起初没分辨出,但细听后,还是分辨出了的,妻子和女儿熟睡中的各自的呼吸声。给女儿拉拉被子,希望她除了脸部,睡衣遮不到的地方都别露在被子外。她睡觉时,总喜欢几脚把被子踢开,双脚搭在被子上睡。然后,我再把自个儿短袖睡衣外的双臂搭放在被子上,希望,如果卧室里还有那么一只两只的蚊子,也来我的手臂上寻食。
迷糊中,又是那嗡嗡嗡的声音。就在床头边。确定。再次拾起电蚊拍。一阵寻找,我依然没能找到蚊子。我不甘。我谨慎地轻轻地打开卧室灯。还好,灯光不太强烈,似乎没影响到妻子和女儿的睡眠。起身,下床。轻轻的。无论如何,如果卧室里真有着蚊子,我得把它或者它们解决了。
空中,没有蚊子的飞翔。白色的墙壁及墙顶上,乳白的衣柜上,看上一遍,没有。也是乳白色的床头上,还是没有。有褶皱的窗帘上,没有。我拉起,抖了抖,还是没有。会飞到哪儿去呢?是不是我听错了,或者那是我的幻觉?
女儿被蚊子叮咬后的痛苦状,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脸上,头上,还有她睡觉时被她把裤脚掖起来后、露出来的脚肚上,手上,在食指尖般大小的一片一片的红处,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包。那包,微硬。那红,那包,肯定痒。女儿太小,才两岁零一个多月。她没有足够的忍耐力。她忍受不了那痒。她只有不停地用她的小手,往那痒处抓去挠去。她不知道,她越那样抓那样挠,那红处的面积就会扩得越大;那包就会隆起得越高;那痒,就会有增无减,越痒。我跟她说不能抓了。妻子跟她说不能抓了。但她还抓。我把她抱紧,把她的手紧紧地拉着,她就喊,就叫,甚至哭。她喊叫着哭着说,她的这儿痛那儿痛。我们知道,她那不是痛,而是痒。但她只能把那痒表达成痛。我说爸爸吹爸爸吹,吹一下就不痛了,妈妈找药来,擦点药就不痛了。我照着她说痛的地方吹气。妻子起身找药。吹了,再擦了药,她不喊不叫不哭不抓不挠了。但这只是暂时的,不时,她又开始抓了起来挠了起来。接着是又一次的喊又一次的叫又一次地哭。她不知道她那样抓挠的后果,但我们知道。我们只能在她的喊叫声和哭声中,边哄她边制止她边让自己的内心跟着一阵一阵的痛。
女儿那一次被蚊子重伤,是在我和妻子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发生的。似乎就是女儿那一次所受的痛苦,让我和妻子知道了夏天的到来。夏天,热热的天气里,是蚊子疯狂的季节。
看着女儿被蚊子叮咬后的痛苦状,我和妻子去了商场,决定买一笼蚊帐。但在看到商场里挂在一张床上的蚊帐后,我的心动摇了。想想,在自己的床上挂上这么一笼蚊帐后,自己每一个晚上,就都要躺在这个小小的笼子里了。虽然不是那床铺挂了蚊帐就不够自己躺,但一想起来,我的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平日里,有太多的框框套套在束缚着自己的自由,我只想让自己在家里,能尽量多地拥有一点自由的空间。就像我在装修自己购置的新房时,不愿随众,没在那个唯一的生活阳台上装置防盗网,只安装了一道可当门用的可以推拉开也可以上锁的钢化玻璃窗,只是为了让自己站在阳台上,推开玻璃窗,可以毫无遮拦地看看外面的风景,可以和外面的天地连成一片似的。对更大自由空间的向往,成了内心中的一种情结。能拥有更大的一点自由空间,于我真是莫大的幸福。就是这种情结,让我以那蚊帐看去不舒服等种种借口,婉转地劝说妻子不买那蚊帐。那时,我的内心里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我那是把自己的一种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且那别人就是自己的女儿。我为此在内心里有了隐隐的愧疚。
蚊帐没买上,倒是买了蚊香。液体的那种。用电的那种。当日晚上就在睡前把蚊香“点”了,以为有了它,飞进我们卧室的蚊子,都将一一“倒”下。女儿,不会再遭受那“痛”之苦。不料次日起来,女儿的身上,旧伤未愈,就又添了新伤。虽然少,就那么一两处,但我的内心,还是感到了不安。难道这种蚊香的力度不够么?我再次去商场,买了那种固体的来。夜里燃上,缭缭烟缕中,卧室里的味道浓了起来。我知道,在这样的味道中,蚊子肯定不会再对女儿下嘴,它们没有力量、甚至没有生命去对女儿下嘴了。只是,在这样的味道中,我们都感觉到了闷,我们担心对女儿不利。
又一次去到商场,买上了电蚊拍。睡觉前,妻子,或者我,总要先到卧室里打上一阵蚊子。墙上,衣柜上,窗帘上,整个的卧室里,都要细细的搜寻上一遍。有时,妻子打过了,我还会在自己睡前打上一遍;有时,我打过了,妻子也会在她睡前再打上一遍。就是睡下了,我也常常把自己穿着短袖睡衣的两只手臂露在被子外,希望漏“网”之蚊,来用我的血去充饥。只要它或者它们不去叮咬我的女儿,只要用我的那点血可以换取我这点更大的似有若无的空间,我心甘情愿。
这个夏天,一个又一个的深夜里,总有一种声音在耳边萦绕,让我欲睡却又难以入睡。那是蚊子飞翔的声音。我想找到那蚊子,却又找不到。我不知道它或者它们究竟是藏在了哪儿。难道,它或者它们,因为女儿那一次被叮咬后产生的痛苦样,就藏到了我的心里,而且只在我的心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