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03-12 15:39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
结婚娶媳妇,对于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须得从长计议,认真对待。在我的老家夏家湾当然也是如此。
夏家湾称娶亲为“讨媳妇”,光从一个“讨”字,就可以看出人们对娶亲的重视程度。“讨”,从言,寸,言当然与话语有关,寸,即手,也就是说,要娶到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媳妇,须得大献殷勤,好话说尽,还得动手送上一些更实际的东西,尽显虔诚与执着。而北方说的娶媳妇,相对来说就显得平常了不少。
讨媳妇,无疑是乡村生活中的一首诗,一首歌,是人生路上的一段阳春三月!
随着时代的进步,青年男女的婚恋观念正在悄然发生改变,但在夏家湾,一些传统的婚俗习惯依然很好的保留着。张家的小伙看上了李家的姑娘,不论感情发展到什么程度,都须得向父母大人如实禀报。父母获悉后,就会想方设法旁敲侧击地对姑娘及其家庭情况进行多方考察了解,如果感到满意,就会抓紧物色媒婆提上礼物登门提亲。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媒婆一番全方位的战略攻势,说得女方父母心动,于是约定时间,邀约三亲六戚的婆姨们一齐涌到男方家,挑剔的眼光四处逡巡,一番深入细致的考察了解,提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若对男方的人才、人品、家庭(经济)状况,特别是男方母亲的为人(千万别是恶婆婆)感到满意后,于是便神情缓和下来,开始闲聊一些庄稼收成啊之类的闲话,耐心等候男方的盛情款待。如果对男方家的某方面或各方面都不满意,就敷衍几句,起身走人。
经过彼此的相互了解,双方均感满意后,男方便在媒婆的带领下,备上厚礼登门提亲,于是一桩姻缘渠成水到,一拍即合。
亲事既定,男女双方便有了共同的奋斗目标。男方最大的任务是倾其所有修房建屋,着手准备新房;女方则紧锣密鼓忙着准备嫁妆。每当冬腊月农闲时节,暖洋洋的阳光照耀着祥和安宁的村庄。在一个个农家小院里,屋檐下,到处都可以见到待嫁女们纳鞋底,做嫁衣的窈窕身影。当然做母亲的也不会闲着,尽量把家务活揽在自己手里,把尽可能多的时间留给女儿,赶制嫁衣。
女孩们静若春水,低眉垂首,飞针走线,把对未来的爱情婚姻幸福的期许,缝进细细密密的针脚里。我曾在一首《纳鞋底的女孩儿》的诗里这样写道:
“她用针尖在额头蹭了蹭。尖锐的针尖/受到鼓舞,轻快地穿过厚实的鞋底/润滑的咯吱声,让夕阳的余晖/不由自主地闪烁了一下/这是一种特殊的本领。一不留神冰凉的针尖/就会穿透青春的皮肤,在光洁的额上/绽放一朵小小的桃花//纳鞋底,与绣花、缝衣等针线活儿/是乡下女孩儿的一项必修课/豆蔻年华,情窦初开的女孩们,在母亲手把手/苦口婆心的教导下/把对爱的期待一针一针,密密实实纳进厚厚的鞋底//在乡下腊月的光阴里/在田边地角,或在锅碗瓢盆的缝隙里/她们把零零碎碎的时间用心剪裁。拼贴。粘牢/一层又一层,与她们细密的心思/相互呼应,见缝插针//一年又一年。她们单薄的身体/青涩的相思与门外的桃树一同成长/绽放。手心的茧花/比相思还厚。指尖的针眼儿/比鞋底的针孔还密/但只要厚实温暖的鞋底/能够将她们的婚姻稳稳托住/什么样的疼痛,她们都能够忍受”。
当男女双方的各项工作都准备得差不多,男方的父亲就会带上礼物,亲自到女方家商定婚期。摇曳的灯光里,两个老男人一脸凝重,而羞答答的女孩儿则端坐一旁,默然不语,偶尔起身给未来的公公续续茶水,飞快地瞄上一眼。准公公则目不斜视,目光一回在火塘闪烁的火光里,一会儿则定在明灭的叶子烟头上。大略的婚期既定,男方父母便握着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备上礼物登门请懂甲子的乡村“八字先生”敲定准确的婚期。
乡村的婚礼大多选择在腊月或正月农闲期间,尤以腊月居多。因这时农活暂告一个段落,亲朋好友容易请到。再则,寒冬腊月,天气寒冷,讨了媳妇,有了捂脚的,再冷的天,心里身上都不感觉冷了。
婚期一定,双方家庭都把此事作为整个家庭的头等大事来操办。置办一应结婚物品,发喜帖,杀肥猪,准备酒席,整个乡村于是弥漫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完婚大礼如期而至。到了这一天,男方女方的所有沾亲带故的亲友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为即将成婚的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下面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先说女方家。嫁妆皆以齐备,需要交代的话语,母亲早已千叮咛万嘱咐。什么到了婆家不比在家里,不能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什么要孝敬公婆,凡事忍让三分;什么要勤俭持家,早起晚睡;什么夫妻要同心协力,相互体谅,凡事别斤斤计较,等等等等。平时刁蛮任性的女儿,此时也乖巧万分,频频点头允诺。女方家的婚事操办的忙而有序,喜庆而平静,客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不易觉察的忧伤和失落感。尤其到了出嫁前夕晚上的“瓜子会”上,七大姑八大姨齐聚一堂,一边嗑着喷香的瓜子儿,一边絮叨闲话,大多都是夸赞女孩漂亮、懂事之类,更多的则是传授交流一些初为人妻的处世为人持家之道。就在那个晚上,还有一项重要的仪式,即由德高望重的女长辈用红头绳将女孩脸上、额头上的汗毛拔掉,这样到婆家后才会柔顺乖巧,否则就是“毛脸货”,什么人也惹不起,不利于家庭和睦,夫妻和谐。
毕竟养育了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骨肉就要离开身边了,父母不免有些不舍,有些失落,还有些感伤,因此,说到后来,女孩的母亲终于隐忍不住,落下泪来,女儿尽管早已向往着甜蜜的新婚,但见母亲如此,不免心里也有几分离别的忧伤,轻轻偎进母亲怀里,轻言细语安慰母亲。老父则躲在角落里,水烟筒抽得轰轰响,尤其翻滚不已的心潮,浓烈的烟味熏得四周咳嗽声一片。
翌日天不见亮,一家人以及前来帮忙的乡邻就早早起床开始忙碌,准备早饭。因为男方接亲的队伍可能已在路上。随着时间推移,旭日慢慢升起来,阳光普照的大地雾气蒸腾,喜气洋洋的村庄安宁而祥和。此时,只听某个小孩一声――来了来了,一干人等立刻向村口涌去。村头的大路上,一群披红挂绿的人正向村里奔来。于是帮忙的乡亲们立刻摆桌子,上大菜,招待贵客。领队的唱礼先生则将新郎及彩礼一并引到女方父母跟前,当着众亲友展开礼单,唱歌一般宣读聘礼名目。如礼金多少,衣物多少,酒肉多少等等。唱完,女方的女宾们故意要为难一下局促不安的毛脚女婿,说少了围巾什么的,不准女孩出门,新郎心头一急,愈发语无伦次,无从辩起。好在唱礼先生久经考验,遇变不乱,一番好话送上,说得婆姨们无话,于是新娘含泪拜别爹娘上路。通常,目送接亲队伍渐行渐远,女方的村子仿佛一下子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让人无所依傍。
旧时交通工具落后,许多人家都是用老牛车迎娶新娘。我曾在《岁月深处的老牛车》一文中这样写道:“
娶亲嫁女常常也要用到牛车。此时,牛最风光,不单新郎新娘要挂红,牛头上自然也红艳艳顶着一朵红。届时,新娘子的诸多亲友在后面逶迤相送,健壮的牯牛则拉着自己的车子在前面昂首而行,全心全意将美丽的新娘送往幸福的新家。
再说男方这边。相对于女方家,男方家这边要喜庆和张扬得多。新房布置一新,张灯结彩,披红挂彩,几乎每个氧离子都饱含着欢乐的气氛,整个村庄都弥漫着喜气,孩子们更是如同自己的父母结婚,按捺不住的喜悦洋溢在红彤彤的脸蛋上和蹦跳的脚步里。
屋外已支起帐篷,帐篷内热气腾腾,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忙得不亦乐乎。酥肉在大炖罐里面随波翻滚,香气扑鼻,刀尖圆子金黄诱人,油汪汪的红烧肉让人一见难忘……
女方的嫁妆已在头天就运了过来。不等搬运嫁妆的汉子们喘口粗气,男方这边的亲戚乡邻就迫不及待地聚拢来,打开衣柜,四门柜或五门柜,查看嫁妆的多寡,针脚手艺精湛与否,那些是给公婆的,那些是小叔子小姑子的。花样繁多的花花绿绿的嫁妆被婆姨翻检出来,从这个传到那个手上,品评,议论。嫁妆丰盛,手艺精湛的就会被赞扬,被艳羡,反之,则会遭到轻看。
还不到中午时分,各路宾朋已从四面八方匆匆赶来,送上贺礼的祝福。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物质贫乏,生活艰难,亲朋好友送来的贺礼几乎都是“老三样”:红、镜屏、暖水瓶或搪瓷盆。亲戚多或人缘好的人家,四面墙壁尽皆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红艳艳的红和写满祝词的镜屏。婚礼后处理这些毫无用处的镜屏与红布,成了当时每个婚庆家庭的大难题。他们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每逢有亲友子女结婚,大家就将堆放在楼上的镜屏取来,擦掉广告颜料写就的原来的祝词,写上新的祝词,然后带上小儿女,或孙男孙女前往祝贺。最后实在用不完的,只能一扔了之。
如今的人们实惠多了,礼物都懒得买,一个红包奉上,轻便省事,皆大欢喜。
午后时分很快来临。前去接亲的队伍就快到来。人们开始投入更加紧张的忙碌之中。挂账先生已铺好纸笔,新娘洗浴用的热水早已翻滚着腾腾热气,散给孩子们的红包业已备好一大摞。红包的内容会因家庭富裕程度的不同而不同。家庭条件较好的,红包里面就会装66元6角,一般条件的大概有16元6角,贫困人家的大约就只有6元6角。届时给新浪端水送毛巾的至亲人家的孩子,红包会大一些。其他关系比较要好人家的孩子一般也会得到一个小红包。关系较疏的人家的孩子,当然就不会有啦。因为实在太多,没法给。
八字先生掐算好的时刻终于来临,报信的孩子们老远就喊:“来了来了!”于是人们开始一阵忙乱,撒青松毛的赶紧背起箩筐往村口跑。夏家湾的人娶亲,当迎亲队伍接近家门时,都要一路撒青松毛,预示新郎新娘的婚姻如同松柏一般,历经风霜,依然长青不凋。放炮仗的老早就把引线捋出来等着。为新娘接风洗尘的的热水业已备好,总之一句话,万事俱备,只等一对新人到来。
随着迎亲队伍脚步渐进,众多亲友的注意力此刻也从女方嫁妆上转移过来,纷纷往前用,希望一睹新娘芳容。
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鞭炮声,新人终于迎进家门。婚礼进入华彩部分,也标志着,女方正式成为男方的媳妇,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盛大的晚宴之后,便是整个婚礼的高潮部分――闹房。据说闹得好新娘才会早生贵子,所以大家都非常重视闹房,男方父母积极鼓励大家闹房。闹房也叫闹洞房,旧时城乡婚俗习惯的一个程序。就是新婚花烛夜亲朋毕集饮酒,欢呼戏谑或恶作剧至深宵达旦,谓之:“闹房”,此传统习俗由来已久。晚宴结束后,在新房堂屋里摆上长案,众平辈亲友团团围坐,新郎新娘居上首,陪郎(伴郎)兼任主持人。
对“闹房”最感兴趣的是青年亲友,一般是新郎的老表、兄弟等。新郎的哥哥一般不好意思参加,也有脸皮厚的,说:“大伯(读bé)二伯,胯上坐得”,涎着脸坐上桌,参与闹房。但极少,还得遭受人们的取笑。长辈也可旁观,但只能吃东西,不能随便发话。平辈亲友都可以向新郎新娘出“难题”,以难倒新郎新娘并罚酒为乐。但考虑到下一代的健康,罚酒一般由陪郎(伴郎)代饮。
在夏家湾,闹房是一个非常热闹而又充满诙谐、风趣、欢乐的场面。参与闹房的一般都是同辈兄弟姐妹触景生情,即兴开言。其内容和形式,有表祝贺的,有说吉利的,有逗新郎新娘的,有唱歌的,有劝善的,有作对联的,有闹酒攥吃的。无论哪样,一般都是以礼话表达。
闹房的言辞与行为大多与性和身体有关,充满色情意味。我参加过几次闹房。囿于性格的原因,我说不出那些带有色情味的话,更做不出带有色情意味的动作。我自创了一个我自称为“高山流水”的节目,曾难倒过几对新人。所谓高山流水,即新郎口里含着一口水站在高处,新娘站在低处,口与口隔着一定距离,然后新郎将口里的水流成一根细线,径直流入新娘口中。若双方把握不好,流不进去,须重来。在其他人的干扰下,一般很难完成。新娘羞红着脸,完不成,也躲不掉,尴尬万分,惹得满屋笑声不断
闹房节目往往会持续到深夜,在长辈们的催促声中,年轻的亲友们才恋恋不舍的欢笑着离去。
次日,新郎可以放开了睡懒觉,新娘则须早早起床,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否则就会遭人取笑,受婆婆白眼。三天回门过后,磕磕碰碰的,充满变数的,或长或短的婚姻,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