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不死的爱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4-01-16 16:40  作者:王章琼  责任编辑:

 

走进书店,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即浸入鼻腔,淡淡幽幽的,似从远处飘来,这是油墨混合着崭新的纸张散发出的书香。我喜欢在这种味道里随意地翻阅自己想看的书。

像往常一样,我随手拿起一本书,却发现书被一层塑料薄膜封住了,严严实实的,就连封面的文字与图案也变得不太清晰。不能翻开,我便把书放下。再看看周围,好些书都这样裹得紧紧的,好像是在对读者宣战,不买就别看我!我心里一种怪怪的感觉,悻悻地走出书店。

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我想起林海音的《窃读记》。林海音小时候酷爱读书,却没有能力买,便经常到书店读书。一本书往往要跑好几个书店才能读完,提心吊胆生怕被老板责备。但还是难免遇到那些冷酷的店主,用一只大手阻挡她翻开书页,并用鄙夷的口气数落:“不止一次了!”林海音遭遇这般尴尬,心灵备受折磨。好在她也遇到过那种满怀善意与宽容的店员,知道她未读完书,特意把那书留下不卖,等林海音再到店时,把书递给她,然后用温和的目光鼓励她往下读。所以《窃读记》结末一句话是:“记住,你是吃饭长大,读书长大,也是在爱里长大的!”

想想自己,虽然比不上林海音对书的那份痴迷,但从小到大的读书过程也并不容易。

小时候,全城只有一个新华书店,是唯一一个能见到很多书的地方。所谓很多,也不过几个架子矗立在狭小的柜台里,稀稀落落摆放着几排书,那时觉得已相当多了。走进书店,只能隔着冰冷的柜台远远看那些躺在书架里的书。那时候我个子比较小,稍微比柜台高出一点,常常踮起脚尖把下巴放在柜台上,挨个读着那些书名,想像着封面下边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不敢问书的价钱,更不敢请售货员拿一本下来看看,因为我常常看见那些大人买书的情形,售货员总是趾高气扬没有好脸色,有人要看看书,那是绝不可能的,售货员往往极不耐烦地说:“看好了,拿下来就要买哦。”我是买不起的,当然还是不问为好,就隔着柜台看看罢了。

后来学校门口出现了许多地摊,摆满小画书,花上一分钱就可以看一本。一有钱我就坐在书摊边看书,尽管这些书又旧又脏,但能亲手翻开它们,且能读完里面的内容,已经很满足了。于是,我使劲地读。有一天读到《一千零一夜》里《三姐妹》的故事,特别激动。晚上躺在床上把这个故事讲给妹妹听,绘声绘色,没有落下一个细节。三十年了,妹妹还记得我讲的故事。也就是在这些书摊边的小画书里,我读到了《三国演义》、《水浒传》、《隋唐演义》,初步接触到中国古典名著。

八十年代后期,崇义街与公园路的交叉路口开了一家“书林”书店。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三毛、琼瑶、席慕容、金庸、古龙这些

名字,也看到了以往从未见过的更为繁多的书名。书的封面变成了彩页,鲜艳漂亮。虽然书架还在柜台里,但老板态度和蔼,顾客要看书,她总是不厌其烦地拿上拿下。老板是位老太太,我觉得她像一位邻家老奶奶。我喜欢三毛,想方设法到“书林”去看她的散文,但又买不起。虽然老太太从来没有厌烦我,但我也不好意思多看,心里总是欠欠的。更重要的是“书林”的书价,可以比定价少一毛钱,这在当时已经是特别的优惠了。存了一点钱,我就拿去买一本三毛的散文,相继买下了《撒哈拉的故事》、《万水千山走遍》、《梦里花落知多少》。有了自己的书,终于可以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灯下慢慢读,再也不用担心时间流走而囫囵吞枣。记得那个夏天的傍晚,太阳染红了西边的云彩,我坐在自己家小阁楼的窗下读席慕容的《一棵开花的树》、《莲的心事》,读完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新华书店的柜台撤掉了,书架向读者开放,架上的书也更多了,并且可以任读者自由翻阅。对于我来说,那真是天赐良机,想读书又买不起的尴尬终于可以解决了。于是我经常往新华书店跑,一下午一下午泡在那里。那时候看的大部分是散文,这本翻翻,那本看看,不呆在一处。这样,售货员从未说我什么。那些看小说的就不同了,因为一直在看一本书,经常听见售货员提高嗓门提醒,看小说的别看了!尽管时时听到这样的警告,但没有人遭遇到林海音的尴尬,所以想读什么书总是能顺利读完的。

为此,我常常感到庆幸,虽然读书不容易,但得到的爱与宽容毕竟更多。

我也在想:爱与宽容的背后是什么?

应该是一种高度――作品思想所达到的绝佳高度,也是一种气度――社会文明所具有的非凡气度。有了这样的高度与气度,还有什么不可以让人看的?并且,随着科技的发展,书籍向读者敞开的幅度会更大,读者自由阅读的空间也会越来越大,我认为这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那些躲在薄膜里的书好像否定了我的想法,一时间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是哪里出了问题?难不成它们里面的内容禁不起人看?如果是这样,不看也罢,让它们永远躲在薄膜里反倒是件好事,因为它们达不到应有的高度。

那么,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可是,心里还是不畅快。那层薄薄的隔膜还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它比阻挡林海音的那双大手可怕,那双手只是某一个人的,而这些薄膜却可以铺天盖地地来,像传染病。它们封住的是书,失去的是文明应有的气度。

想到这,不由得害怕了:未来的林海音们还能在爱与宽容里读书吗?

我不甘心!于是,再次折回书店。店里依然灯火通明,两三个顾客在翻看书架上的书。我轻轻地绕着书架走一圈,舒了一口气,绝大部分书尚未封闭,还保持着应有的本色。毕竟,那薄薄的一层膜还未能封住思想的高度与文明的气度!

书不死,爱与宽容就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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