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酸的苹果

我喜欢吃苹果。相信很多人都和我一样，喜欢吃苹果。资料显示，苹果有“智慧果”、“记忆果”的美称。人们早就发现，多吃苹果有增进记忆、提高智能的效果。苹果不仅含有丰富的糖、维生素和矿物质等大脑必需的营养素，而且更重要的是富含锌元素。据研究，锌是人体内许多重要酶的组成部分，是促进生长发育的关键元素。锌通过酶广泛参与体内蛋白质、脂肪和糖的代谢。锌还是构成与记忆力息息相关的核酸与蛋白质的必不可少的元素。缺锌可使大脑皮层边缘部海马区发育不良，影响记忆力，实验也证明，减少食物中的锌，幼童的记忆力和学习能力受到严重障碍。锌还与产生抗体、提高人体免疫力等有密切关系。此外，苹果还具有降低胆固醇含量，通便和止泻，降低血压等等的功效和作用。

当然，我喜欢吃苹果的主要原因还在于苹果甜美可口，可以充饥、解渴。每次外出，我的行囊里都要装上几个苹果。在异乡能够吃上一个故乡的苹果，更是舒心爽气，解馋至极。吃着苹果，每每就会想起故乡的许多人和事。

我的老家种苹果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概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就已引种成功，到七八十年代，我们村里就有了大片的苹果林。那时苹果金贵，远销国外。与北方苹果产区相比，昭通苹果具有独特的优势。一是生态优势。从气候条件上看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年较差小、日较差大，光照充足，雨量适中，光、热、水资源丰富，是苹果生产最适宜区。生产条件上看昭、鲁两县区属于农业大县，大气环境清洁，无工业污染，发展无公害苹果生产具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二是品质优势。由于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所产苹果色泽鲜艳，肉质细脆、甜酸适度，汁液丰富，风味浓郁，多次获省优质水果称号及全国第二届农业博览会银奖，昭通苹果在西南三省、两广、东南亚闻名遐迩。三是早熟优势，昭通苹果具有较北方产区早熟一个月的特点，在北方苹果尚未成熟时，昭通苹果即成熟上市，其早熟种在７月上中旬即成熟，晚熟品种９月中旬成熟，销售时间较北方具有较大的市场空间和市场竞争优势。四是区位优势，市场广阔。昭通市地处云、贵、川三省结合部。这些省市由于气候因素，基本不产苹果。昭通与国内苹果产区山东、陕西等产区相比，具有地理位置上的优势以及在多年的销售中已形成了固定的消费市场，所产苹果可北上四川、重庆，东进贵州、湖南、湖北，南下广东、广西。

因此，昭通苹果，包括我老家的苹果一度迎来过期鼎盛时期。每到苹果丰收的季节，全村人男女老少齐上阵，青壮年男女在果园摘苹果，老弱病残则负责在村里打谷场包装苹果。小山似的苹果堆周围坐满了人，有的用量果器按等级分拣苹果，有的用四四方方的白纸将苹果逐一包好，再放进专用苹果像的硬纸板格子里。一个格子一个苹果，极为讲究。那时乡亲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荷包里装满了票子，生活蛮滋润，种植苹果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家家户户都纷纷上山开荒种植苹果树，村边的口粮地、自留地也全种上了苹果树。苹果的旺销，也带动了其他行业的发展。有的果农放下锄头当起了苹果经纪人；有的当起了苹果商人，自己收购苹果运到省外，甚至东南亚销售；有的摆起了小吃摊，有的开起了饭馆；有的当起了苹果树苗培育专家等等。

附近没有苹果的村社的孩子们想方设法也要偷摘几个回去解解馋。有的成人甚至提着口袋、挑着箩筐乘着夜色摸进果园偷摘进城卖钱。为了防止贼人偷盗苹果，生产队就安排人员日夜在果园里看守苹果。我的外公是当时烟草公司的“长期临时工”，有几年曾被公司找借口辞退回家。队里考虑到他已年老体衰，生活无着，就安排他参与看守果园，幼小的我就成了外公的“尾巴”，白天黑夜跟着他在果园里转悠。夜深了就在果园旁的草棚里睡。果园夜晚的凄清，外公的沉默和叹息，为我的童年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看到苹果树苗巨大的供求市场，我的五叔和四弟也心痒难耐，加入了培育苹果树苗的大军。他们跑到山里、外地大量采集，收购棠梨树种子回来育苗。记得那年年关将近，大雪纷飞，人们都在忙着准备物资过年，而我们家和五叔一家却在口粮地里埋头苦干，播种棠梨种子。待最后一粒棠梨种子播下，最后一瓢水浇下，最后一把松毛撒下，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老老少少全都变成了雪人。事情并未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每天两次浇水。四五亩土地的面积我苗圃，全靠肩挑手提水来浇灌。遇到天旱，还得到更远的地方用牛车拉水来浇灌，其辛苦程度可想而知。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直到树苗有了一定的抗旱能力，才能稍有松懈。第二年春天来临前，也就是树苗尚未发芽前，就得抓紧时间嫁接树苗。这也是一个繁琐而辛劳的活儿。届时又是全家老少齐上阵，晚上削待嫁接的苹果树枝，白天爬着跪着在地里嫁接。一年下来，全家人都苦累得变了人形

但凡世间事似乎都逃不脱一个铁律，那就是物极必反，乐极生悲。就像股市，当人人都疯了似的砸钱的时候，也就预示着巨大的危机和风险即将来临。我的五叔，我的四弟，以及我的成百上千的父老乡亲也难以逃脱这一铁律的惩罚。当苹果疯狂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巨大的灾难也就无可避免的降临到了他们头上。最开始培育果苗的人赚到了大钱，后面跟风的人，便是他们的替死鬼和冤大头。由于大量的农户都在培育苹果树苗，供求严重失衡。起初可以卖到两三块，甚至十来块一棵的树苗，最后沦落到送人都没人要。看着大片杂草丛生的苗圃地里的果树苗或开花，或枯死，人们心如刀绞，却无计可施。为了不耽误来年的庄稼，我的五叔，我的四弟，我的成百上千的乡亲们不得不含泪花费大量工时将树苗挖掉，晒干，然后一把火烧掉。

此后，一度疯狂之后的苹果市场就是承受经济危机冲击的股市，从此如同温水煮青蛙，不死不活，苟延残喘。苹果贱卖，卖不掉烂在地里，已成为乡亲们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前几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四弟一家无论如何也要我们摘一些苹果带回城里吃。来到地里，我的心里堵得慌。满坡满岭到处都是大片大片早已熟透的红彤彤，沉甸甸的苹果。季节已近晚秋，在苹果旺销的年头，村子里，果园里早已沸腾一片。买苹果的、摘苹果的、运苹果的到处乱成一团。村头的场院里大小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苹果贩子，经纪人四处乱窜，找农户成片成园的订苹果，交定钱，生怕晚一步就没自己的份儿。而如今，村子里，果园里，场院上，到处死寂一片。只有苹果树枝头早已成熟得不能再熟的苹果，耐不住时光的催逼，纷纷坠落枝头。只要你走进果园，苹果树下满是腐烂的，或正在腐烂的苹果，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令人心中揪痛不已。

回到家，我问四弟有什么打算，四弟长叹一声，无言以对。城里的大街小巷，随处可以遇到挑苹果来卖的乡亲。他们黝黑憔悴的面孔，满脸的汗珠子，让人悲伤。从老家到城里，足足有二十里路，他们天不见亮就得起床草草吃点早饭挑起沉重的苹果担子往城里赶。晚了就找不到歇脚摆摊之地，受到城管的驱赶，苹果就卖不出去，还得在下午挣命似的把剩余的苹果挑回家。这种苦头当年我就饱尝过，至今想起，仍然心有余悸。

望着压断街的廉价的苹果，我不禁想，甜蜜的苹果，也让人辛酸的苹果，不知你的出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