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神仙挺无聊

周远清

神仙长生不老，神仙万寿无疆啊。所以，古往今来，人人都想成为神仙，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臣子帝王。

谁见过神仙病了？死了？白发飘飘的太上老君，成仙于北魏，也有一千六百多岁；关帝是三国时的人，也不年轻，一千七百多岁了；吕洞宾在唐朝宝历年间成仙，也应该有一千二百岁左右了吧。别看哪吒那么一黄毛小儿，却成仙于商朝，说起来是个小老头，三千多岁了。这些仙人们活了千年，没有听说谁死了啊。凡人活到七十岁，在古代叫“古稀”，现在活到百岁，已是老寿星了，大家都要伸大拇指，说是长寿老人，有的地方政府还要去慰问发一朵大红花呢。但同神仙的年龄相比，连初生婴儿都算不上。

神仙还特别牛。如来佛很牛，翻翻巴掌，孙悟空就被压在大山下五百年；阎王很牛，人的生老病死全归他管，要谁的命，无常便提着勾命索来了；玉帝很牛，神眼一瞪，十万天兵天将便呼啸而至……

皇帝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九五之尊，要啥没有？还是不满意。于是请术士，服丹药，企图长生不老，永坐万世江山。嬴政是始皇，儿子便是二世，他希望他的江山传至万世，永盛不衰，可也就是传到二世就完了。帝王们虽然被奉为龙种，但毕竟是肉体凡胎，与普通人一样会吃喝拉撒睡，心里也明白，无法错开生老病死这个自然规律，还是希望做神仙。

中国是个造神的国家，许多古代的名人死后都成了神仙，最典型的恐怕要算关羽了。中国许多地方都有关帝庙，供着一个面如“重枣”手持偃月刀的红脸关公。那个“义”字化身的关圣人，生前其实并不“义”。过五关斩六将是对曹操不义，华容道捉放曹则是对刘备不义。荆州一失，刘备的江山完了。可见，大哥的话他是当耳边风的，丞相的话自然不耐烦听了。孙权为了联姻，派诸葛瑾来说亲，两家结秦晋之好。结成儿女亲家，这本来的好事，婚姻不成情义在，老关不至于勃然大怒，说出“虎女安肯嫁犬子”那句没有教养不顾大局的屁话来，还要砍媒人的脑袋，就没有任何道理了。连曹操都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这是他和孙权正在较量中为敌时，怀着敬佩之情说这番话的。其时，吴蜀尚是盟友，联吴抗曹是刘备安天下的大政方针。即使是对手，也不能如此倨傲狂妄。分明是在恶化气氛，使得本不巩固的联盟，走向瓦解，蜀国江山怎不岌岌可危。想不到，这样一个刚愎自用的人死了以后就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神。

死后成门神的不少。秦叔宝和尉迟敬德，生前是李世民的猛将，为汉王成就霸业立下汗马功劳，死后成了门神。门画上的二位战将手持金戈，怒目而视，忠于职守，鬼魅见了必然退避三舍。门神这些年多起来了，张飞、赵云、马超、孙膑、庞涓、孟良、焦赞、岳飞、薛仁贵，还有女的，如穆桂英等，在老百姓的门上都有画像出现。当然，门神要有群众基础，像蔡京、高俅、秦桧那样的人肯定成不了神仙，老百姓不会投那一票的。

其实，神仙们在天上挺累的。关帝生前尽管不义，成神后管的事却不少，民间生老病死祈福消灾都要找他。估计关老爷很忙，日程肯定排得满满的，没有时间休息，吃饭囫囵吞枣，上厕所也要小跑，恐怕打牌、见粉丝的时间也要过挤。门神当然更忙，大门不可一如无神，时时检查进门人的证件，职责十分重要，半点马虎不得，一旦小鬼在地摊上弄张假通行证混进门去作起乱来，那就要受罚。雷神与玉帝恐怕沾亲带故，走了后门，安排的职位相对轻松一点，打雷的时间并不多，每年不过是那么几个月，有半年多时间闲着打盹儿，算是最舒服的工作了。风神最累，那工作没有几个神仙愿意做，风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呼呼地刮，平时刮，周末也在刮，白天刮，晚上也在刮，这里不刮，那里也在刮，何时消停过？他老人家一年365天都在重复做一件事，枯燥得要命，一点乐趣也没有，抽烟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好在风神工作踏实，忠于职守，没有提出辞职或跳槽。如果换成是人，不累得吐血才是怪事。

神仙其实还孤独，织女思凡尘，放着天上的好日子不过，偏要违反天条偷偷下凡来与一个穷愁潦倒吃了上顿少下顿的牛郎缠绵，过男耕女织的苦日子。王母一狠心，牛郎与织女被抓上天，一条银河便让两人隔开，一年中七夕才得见一面。相爱的人不能厮守，不能得玫瑰花，不能庆贺生日，不能花前月下，这叫神吗？连人也不如。可见，神仙日子也不见得美好得很。广寒宫里的嫦娥更惨，一个绝世美女孤孤单单住在月宫里，难熬是肯定的了。李商隐诗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说的就是嫦娥偷吃不死灵药成仙后，困在月宫里备受孤独寂寞的滋味。美嫦娥牺牲人世间的恩爱日子而换取长生不老，名誉上是神仙了，实际上是对美丽人生的摧残和折磨，肠子也悔青了。在《西游记》里，为什么在观音菩萨、王母、太上老君、弥勒佛、文殊菩萨、南极寿星、托塔天王身边的毛神、仆役、坐骑都冒着生命危险悄悄下界度假，寻欢作乐呢？一句话，天庭肯定没有下界好玩。

神仙们在天上忙着累着不说，凡间到处都有寺庙，里边都供着职位不同的大小神仙，每天寺庙里香烟缭绕，求神拜佛的摩肩接踵，神仙们忙了天上，还要忙下界。各处的寺庙无非就是神仙们下设的一个办事处，负责接待，把善男信女们的要求带到天上慢慢办理，办得了办不了天晓得。

人的贪欲无止境，求了子嗣求财富，求了财富求娇妻，求了娇妻求乌纱，就算是金满箱银满囤，白玉为堂金作马，欲壑何时填得满？连双手沾满鲜血的杀人越货之徒也要求福免灾，就算神仙们有三头六臂，也要忙得血压升高心跳加速。每求必应，办得了那么多吗？神仙们也有偷懒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仍然把人间的烦事推回来。

再说，天上的职位是终身的，每一个岗位都有神顶着，就是为太上老君八卦炉烧火的童工也做了那么多年了，天天守着一个破炉子，日日听一个糟老头子聒噪，烦不烦？也没有听说提出来换换工种啊。好在凡人成神极其困难，如果人人都轻而易举地成为神仙，天上哪有那么多的席位，只怕就业更困难。就业困难，上天庭去待业，看各路神仙脸色，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事。说了半天，其实神仙挺忙挺累的，挺无聊的，一点都没有凡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