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3-08-16 10:32 作者:周远清 责任编辑:
周远清
我正恋着被窝,睡梦中仿佛听到有人敲门,大清早,又是周末,我以为是幻觉,又睡了过去。“咚咚咚!”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我一个翻身,披着衣服打开门,原来不是幻觉,门外站着村民陈宝山。他见我呵欠连天,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我把他让进屋里,问他有啥事,他一脸的歉意,嗫嗫喏喏说了半天,原来他过几天要嫁女儿,让我给他在陪嫁的箱子上画上一个“喜鹊闹梅”的图案。
陈宝山住在学校背后,我们经常去他家地里买菜,地里种着白菜、青菜、蒜苗、莴笋等蔬菜,我们选好菜,就讲价钱,他很客气,说随便给,从不多收一分钱,我们已经是老熟人了。让我给他画柜子上的图案,我当然非常高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上完课后,自己又不能去哪里,再说,那时也不能像现在能上网聊天打游戏看新闻,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从指缝里流失掉,所以,我乐意为他服务。吃罢中饭,我就带上笔墨来到老陈家,在那个大大的碗柜上作画。听说请老师画“喜鹊闹梅”,一群婆娘、汉子、老人、小孩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直夸我画得好,说那喜鹊活灵活现,仿佛要从柜门上飞下来。图案画好,主人家留我吃饭,临走还给我一把面条、半碗酥肉作为酬劳。闲暇之余,不过是举手之劳,又吃又拿,我竭力推辞,陈宝山说:“老师不收,就是看不起农民,是不是嫌我们的东西脏。”我无话可说,不收是不行了。
那些年,交通不便,加之贫穷,山里人娶亲嫁女,多数是请山木匠打家具,说是打家具,并不像现在有沙发、衣柜、橱柜、组合家具之类的齐全。家具不过是一个碗柜,两个板箱而已,而且做工粗糙,样式也老套。打好柜子,涂上板栗色或红色的油漆,就是请人写上一个大大的双喜字,或者画上一个热闹的喜庆图案就行了。
山民们听学生说我宿舍里挂有不少自己画的画,就偶尔上门相求。我虽说不上是画家、书法家,但作为一名教师,我在师范里学过素描、写生,水彩画,也临过古代几个书法名家的帖子,公社开大会的标语是我写的,漫画专栏是我画的。我那点水平现在看来,实在很一般,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我成了山里人眼中能写会画的人。所以,七十年代,在山里那段苦涩的日子里,我在备课、改本子的时候,常常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我便知道有人相邀,可能是来叫我去写喜字写对联或者画画的。那时,在中学里,只有我一个人有那样的“待遇”,感到特别的幸福。说实话,在那种物质贫乏的票证时代,很多时候,一个月难吃上一次肉,我偶尔还能帮村民画画,改善一下生活,润润生锈的肠子,感觉是幸福瞬间溢满了胸膛。
那时山里没电,照明用的是煤油灯,吃财政饭的职工靠每月供应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煤油,还得省着用,一灯如豆,要把头靠近煤油灯才看得清字,不注意会烧着头发和眉毛。山民没有煤油,天黑就干不成什么事。学校、村舍、公社,包括那些卫生所、粮管所、供销社都在一个大峡谷里,天一断亮,山黑、树黑、房子黑,仿佛一瓶墨汁从天上倒下来,那黑织得很密,浓得化不开,看不清方向。村民遇着办喜事,白天还好说,晚上就抓瞎。只有我们中学有汽灯照着学生上晚自习,一盏汽灯相当于三百瓦的电灯,亮啊。一般情况下,汽灯不外借,但如果是学生家里要办事,还是要提供方便的。
汽灯由我管着,当学生家长敲响我的门,来请所有老师赴宴时,我知道请我们的目的就是看中汽灯了。我请示校长,校长说,那就走吧。十几个老师提着汽灯一路说说笑笑到主人家贺喜,待酒足饭饱,天一擦黑,就打亮汽灯。顿时,雪亮的灯光万丈光芒,刺破天穹,伸向四野,把山村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就是诱惑,灯光就是召唤,那些看热闹的人从家里出来了,到处挤满了人。在汽灯下打牌的,吹牛的,追逐的,热闹非凡,一个山村都沸腾了。主人家热情招呼着大家,脸上流淌着自豪。我们也被待如上宾,烟抽着,茶喝着,说着笑话儿。那情景,啧啧,蛮幸福的。
汽灯用的煤油是免费的,虽然我们也送了礼钱,即便人家要给油钱,也不好意思收。那些年,借汽灯的敲门声偶尔响起,我们那盏汽灯射出的光芒,映照着山村那些漆黑的夜晚,教师们与山民相处得其乐融融,心里常常拥有着一份温暖。
工作变动到城里后,我有了一间一百多平米的房子,住宅被钢筋水泥森林裹挟着,每天匆匆忙忙上班下班,呼吸着污浊的汽车尾气回到家里,疲惫的身子跌坐在沙发里就不想动,想听那动人的敲门声,想同朋友、乡亲聊聊家常,说说家乡的变化,释放心中郁结的块垒。但敲门声却很少响起,偶尔有声音传来,急忙起身开门,原来是别人的门响了。
现在回想起来,对于当时枯燥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来说,那轻轻的敲门声,感觉悦耳,亲切,它伴随我我度过了一个个幸福而快乐的时光。
咚咚咚,多么温暖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