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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纳笔记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3-08-16 10:30  作者:朱镛  责任编辑:

 

朱镛

1、一个闻名不如见面的地方

在2013年的春天,妻子说,我们一同去一趟版纳,感受一下那里的风情。尽管,在滇南大地上,西双版纳是我还没去过的一个地方。但说实话,对于旅游很旺的地点,我已经没有了太多的兴趣。但最终,我们还是踏上从滇东北到滇南的路。没想到,抵达了景洪,却让我惊喜和意外。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进入这个滇南的峡谷,植物的王国里。最早知道西双版纳这个词语,是在小时候听过的一首好像叫做《哪里有我的家》的歌曲,歌词里曾有一句:“美丽的西双版纳,留不住我的爸爸……”从此,西双版纳,一直烙印在心里,成了一个遥远的人间天堂。后来走过一些传说中美好的地方,现实反差却极大,也便认为,很多地方都是见面不如闻名,版纳也说不定便是如此。但是,版纳给我的印象却相反,这是一个闻名不如见面的地方。

当车辆车驶进了高小高速公路上,两旁的山峰逐渐有茂密的森林出现时,对于我这个从滇东北高原生活的人来说,看见这份稠绿,我的内心真的震撼了。我感受到了一个我认为雄浑和伟大的词语,原始。原始带给人一种生命的生机,苍劲和刚健。另外,我想起有人用巍峨和挺拔来形容高山,其实,巍峨和挺拔,对于西双版纳这样的绿树林,才配得上,才是如此地准确和贴切。

在西双版纳的大地上,以我走过的不多的几个地方来看,那里的植物,除了给这块大地带来一种生命的蓬勃,还供养人的胃。它不但生长茶叶,还生长各种水果,譬如香蕉、椰子、菠萝,荔枝、桂圆、山竹等,感觉整个西双版纳也成了一个散发着清香的水果。

当然,这个地方不止生长植物,还有各种动物。谁都知道,目前世界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大象,除了非洲一些国家的象群,在中国这块土地上,以家族为单位群居,繁衍生息的大象,也只有版纳这里独有。一般情况,大象由雌象做首领,每天活动的时间,行动路线,觅食地点,栖息场所等均听雌象指挥,成年雄象,承担着保卫家庭安全的责任。在西双版纳,关于大象的生活状态,州委宣传部的副部长段金华和我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在这篇文章的后面作了记录。在这里,我抑制不住最先想说的是,版纳这个地方,还有一种更加美妙的场景,各种鸟鸣,特别是蝉鸣声,无限美妙。因为我在宾馆住着时,清晨还在睡梦里,周围就会有一万只蝉鸣,来把你唤醒。当你睁开眼睛,才发现,太阳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早就升上天空。

我真的感到,在云南的每一寸大地上,到处充满着神奇。还未到过西双版纳之前,我记得,在2009年冬天,我写过一篇关于滇南的文章:“在云南高原的长山阔水之间,在云南高原的高天厚土之上,历史和文明,古老和传奇,都在时间深处,在山的心脏里。云南的山,虽然重重叠叠,却不内敛,是开阔的,它的方式并不单一,是多样的。就是在山的皱褶里,同样生长牛羊,村庄,城市,树木和杂草,并没有谁的指令。”版纳植物的生长,更加神奇,没有谁的指令。要有,也是苍天和大地,特意赐予这块土地的一件生命的绿衣。

在我离开西双版纳后,我心里常感觉,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树一花,都是特别的。这个地方,是一个植物的王国,它缔造了植物的不同繁荣。一些粗大,标直,植根于土地百年或者千年的树,带着魂,守候在这方水土之上。这里一座高山,一条河流的存在,植物和动物共同生活的家的地方,都有着特有的生命的表达方式,带着气息,向你扑面而来。

这个地方,是云南高原的一个绿洲,这里的山是绿的,水是绿的。这里没有冬天,有的是长春的季节,大自然永远保持鲜活和生机。这里的山,每一座,都一定住着一个山神。这里的树,每一片森林里,也住着一个树神。这里的人的身体里,依然居住着一个神灵,因为他们对山神敬畏,对树神敬畏,才有这么浓厚的森林,才有这么美丽的河山。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的民族,有十多种,却像这里不同种类的植物一样,和谐地生长,繁荣。我热爱森林,我想,古时的山上,也应该到处是森林,虽然森林厚了,毒蛇猛兽很多,在以前,即便我的家乡滇东北,狼的出现也很频繁。但是,有时我们不得不这么想,一个没有狼的世界,或许正是已经失去了森林的世界,它呈现了荒凉或者了无生机,还缺少了那些勇敢的狩猎者。当然,对于西双版纳,如果以五十年代成立了民族自治州来看,它的建制时间并不长,但是,即便历史不算久远,自然文化的魅力,也完全让你倾倒。它永远带着一种生机,原始,勃发,让人产生一种对生命和当今人心的拷问,归于干净,归于原始的状态,归于一种纯净和真实。

当我离开这里,一路上,山坡上植被逐渐稀落,露出了黄色的土,青色的石头,心里真想调回头,再去享受那种植物的魅力。

从段金华送给我关于版纳的一堆沉甸甸的书本中,我看到了这个地方的发展历程。它能从当年的一个边陲小镇,在改革开放后的几十年的发展中,变化如此神速,自有它的特别之处。我只是想说,这个地方,仿佛刚长成一个十八岁的女孩。不是有句俗语曾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2、基洛山寨

版纳真是热。

这样的春季,即便在我的家乡滇东北,早晚出行还得加衣,不然冷凉的空气还会让你发抖。但是,到了这里,地上仿佛种下了一个燃烧的太阳,热度带着湿度,从地面往上散发,包裹着你。

第一天到了版纳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市早已灯火辉煌。我们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在宾馆门口,看见一家搞散客旅行的一组宣传画。我和妻子去了解,那个导游不断地给我推荐了很多地方,但是,我看到了一个叫基洛山寨的村庄。我总是会对一个村庄充满着好奇和兴趣。

我们决定去基洛山寨。

第二日,在到基洛山寨的路上,据当地的一个导游说,这个村寨是近年来刚开放的。村庄住在山上,以前没有通公路。从如今发展繁荣的景洪城市来看,时光退回去几十年,即便如今的城市,到昆明也要步行20多天,更何况,这样住在山上的一个村庄。如果没有修通公路,我完全可以想象,这样一个村庄的生活状态,它的原始,闭塞,贫困和落后。但是同时,它的淳朴,厚道和真诚,也依然并存。

到了山寨。山寨的大门,以一个大鼓的形式作门,穿越过去,我感受到了泥土的气息,树木的气息,是如此地清新和洁净,仿佛刚刚从清水里捞了出来,在温度中带着氤氲,散发出一种芬芳。每一株树木,都精神抖擞,每一片树叶,都娇嫩欲滴,散发一种蓬勃的生机。再往上走,看见了一对雕塑,据他们本民族一个会说汉语的导游说:“那是我们基洛族的祖先,传说这对雕塑,他们是兄妹,也是夫妻,是他们繁衍了基洛人,有了基洛族的出现。”导游说:“在基诺语中,‘基’是舅父,父亲也是舅舅,‘诺’是后代,是父亲也是舅舅的后代。”这个导游所说的话,在基洛寨里广场上有一个节目表演,他们作了一个最好的诠释。我从他们所演绎的一个婚礼的节目中,完全感受到他们把古老的婚礼习俗和气息,反映了出来。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可以近亲结婚的民族。即便不是近亲结婚,舅舅也是有着绝对的权威。

在这对雕塑的上方,还有一尊巨大的雕塑在山坡上,那是一个很大的头像,仰望着天空,一对饱满的乳房高高挺起,仿佛是这座大山的母亲,随时准备用乳汁哺育着身边的孩子。我正凝思这尊雕塑的神态,为何那样慈祥,导游便接着说:“那是我们的创世女神,名叫阿嫫腰北。”这使我想到圣经里开篇的创世纪:“起初,神创造天地。在地是空虚混沌中,用六天的时间创造物质的天地,先后创造光、空气、旱地、植物、天体和动物。”这尊创世女神,她也缔造和繁衍了一个基洛族的世界。

尽管,关于这个民族,是新中国成立后第55个被认定的少数民族。但是,它在这片土地上,它已繁衍生息无数年,成为了一个古老的民族。在我有限的了解中,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有两个民族很特别,一个是四川凉山州的彝族,从奴隶社会进入社会主义社会,而另一个便是基洛族,从原始社会,一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

我想,这个村寨里,关于这个民族,关于基洛的创世女神和他们的祖先的传说,对于当地的导游,可能每天都会说上几遍。但我相信,即便千遍万遍,她们依然会讲得津津有味。因为这个传说,带着生命的原始和动力,灵魂不灭,传说不死,它便会影响众多的人,带着一种信仰,和一颗敬畏之心。我还宁愿相信,每一个地方,上帝永远是一种超越时间空间的存在,无处不现。再说,这样的传说,是他们独有的骄傲。

在村庄的路口,有一座木房子,他们称为大公房。大公房里,陈列着这个民族曾经有过的历史,比如他们没有文字,便用刻木记事,他们为节日庆祝所用的民间乐器、日常生产生活劳动的工具、勇敢的狩猎者狩猎的工具、平凡生活中的生活用具、纺织所用的工具、服饰和一些生活的图片。这些实物和图片,安静地摆放在那儿,没有说话,却让我仿佛听到了一个民族祖先的声音。

我举起了相机,排了好几张照片。这个时候,城市的概念,在我脑海里被远远地淡出,甚至剔除。导游说:“在以前,这个地方是村里男女青年谈恋爱和人们商议事情的地方。当然,谈恋爱,他们也还有其它的方式,比如在劳动中对歌,由于他们有自己的语言,没有本民族的文字,他们用树叶为信来约定相会的时间和地点。”

从这间木屋里,可以感受到他们曾经刀耕火种的生活,纯朴的情感,内心的清澈。这样的地方,应该是精神可以脱离肉身的一个场所。

离开大公房,在寨子的舞蹈广场上,看了一个演出。广场上摆放着几只大鼓,颇有气势。但是,我看了一半他们的演出,就叫着妻子离开了。原因是那些带着山野味道的舞蹈,我却没有看到那些跳舞的姑娘小伙,那种来自内心干净的快乐,如果舞蹈不是为了表达内心,成了一种任务,这有点可怕。让我感到遗憾的是,我在那些本该带着青春快乐的姑娘小伙的脸上,看到笑容的纯真,开心和释放,但那种笑已经被定格成一种固化的表情。我只是在想,关于这种民间的东西,过度地商业化是否太残酷,它会像一股浑水,淌进一汪清泉。

离开那飞舞的音乐声,我们沿一道梯子一直往下,回到安静,在寨子里转了转,那种朴素和自然的山野味道,又扑面而来。在一排木屋下,那些当地的人,他们坐在那儿,用竹削成筷子,自制水烟筒,竹杯子,全都带着植物的气息。另一处,还有以锋利的钢刀作梯子,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的表演,称之为上刀山下火海。这是一种带着个人英雄主义的释放,是需要一种精神和勇气的,它完全呈现了一个民族的真实和实在。

由于我没逗留过多的时间,也没走遍整个村寨。不过,整体的感觉很好,一个生活气息味道极浓的一个村庄,至少,他们还保留着许多古俗。

从基洛山寨回来,一直回味着村庄里那些古朴的民间文化,生活习俗,总是感觉这个地方很有特点,却很小。但是,它的小,使我想起了普米族诗人鲁若迪基写《小凉山很小》的一首诗歌,有几句是:小凉山很小/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在外的时候/我总是把它竖在别人的眼前。

3、树上的小男人

雨林谷于我而言,至今还是一个谜。

我只是听说,在这个地方,曾居住着一个稀有的民族,叫克木人。遗憾的是,我们进了门口,请了一个解说员,刚跨过一座小桥,就听见了一阵风,从森林里飞奔而来。风声很大,仿佛被树林遮蔽久了,疯狂地吼着,想从树林的深处逃出来一样。它带着愤怒,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一会把树叶也闯得哗哗哗地跟着叫了起来。

我抬起头,风正好在树尖上飞奔,恰好看见在几棵树的中间,搭建着一个巨大鸟巢,在树林间摇晃。我有点惊讶地问跟随我们讲解的那个傣族小姑娘,为什么要在这里搭建这么巨大的一个鸟窝,还会有鸟儿飞到这里歇息吗。那小姑娘听了我的问话,看着我天真地笑了,笑过之后她才说:“那不是鸟窝,是一个人居住的房子。”她的话,反过来让我天真地看着她笑了,我很奇怪,人住在那么小的笼子里干嘛呢?

那个傣族小姑娘看我一脸惊讶的神情,笑着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她说:“树上的房子里,住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小男人,他们是克木人。是这个小男人需要恋爱了,就住在树上,直到有人喜欢上他,用一根长长的竹竿把他捅下来,那他们的恋爱算成了!男人没得选择权。”

听了这个小姑娘说的故事,我更加地感到无比的新鲜和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恋爱方式呢!这是把爱情交给等待,还是把爱情交给天意,这是件非常奇妙的事情。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进入这片幽深的林谷里,去看一看这一个部落。

可惜,没有想到的是,那阵仿佛带着脚以最快的速度奔跑的风,在它的后面,跟着又跑来了一群雨,气势比风还大,铺天盖地,仿佛是为了压住风。这真就是热带雨林的特点,说热便热了,雨说来也便淋来了,让你无法预知和准备。我在想,这雨的突然来临,也或者像树上住着的那个小男人,他的爱情,无法预知和准备,如果一个女孩拿着那根长长的竹竿,桶着他的屁股,爱情也便像这雨一样,说来就来了。

由于好奇的驱使,我想借助一把雨伞,还是很想坚持走进去,但是,那个傣族小姑娘说:“雨来了!我们得先避一避,里面森林太厚,随时会有树枝往下掉下来,进去会很危险的。”我刚想说,没事,我是一个心存敬畏的人,树枝落下也不会打到我们。但是,话还没出口,树林里面的人全都像是被风和雨带着,奔跑着出来,全都挤在一座房子里,避雨。

克木人,一直在我脑子里,充满着神秘。我不断地问起那个傣族小姑娘,关于克木人的部落。傣族小姑娘告诉我说:“克木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有自己的语言,以前,他们基本上过着原始社会一样的生活,吃的是一种树叶和猎物。当然,现在生活不是这样了。他们有着自己神秘的宗教,他们相信鬼神和自己的祖先。”由于避雨的人太多,嘈杂,一切人群的声音都集中在了一起,淹没了小姑娘说话的声音。我本还想问她很多我想听到的关于克木人的故事,但是,我们无法在那种声音之中对话。

不同地方人的嘈杂声,房屋外的雨声,搅杂在一起,构成一个声音的世界,充斥着整个房屋的空间。但我的脑子里,一直在幻想着,傣族小姑娘说的克木人的生活和生存。我总是想,在这片幽深,没有阳光穿透树林射到的土地上,他们有着怎样一个世界。他们的精神,与神,与天,与大地,成为另一种荒野的群居,与其他民族究竟有什么不同,是否他们的神秘,让其他的民族,难以走进,无法破译。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雨却一直未停,像一群不知疲惫的小动物,从天空不断地往下跑,看不见头尾。我一直心急地渴望,太阳能从天空挤出来,把雨撵回去。我甚至还幻想,要是能像基洛山寨的创世女神,仰望天空,便可以把太阳叫到当顶多好。

雨最后还是慢下来了,直到完全停止奔跑的时候,时间已是傍晚了。那个傣族小姑娘跑来告诉我:“雨林谷的景区已经不再对外开放了。”我们只得回头。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在这片森林的峡谷中,克木人,他们蓄势待发,有滋有味地把生命,一代,又一代,延续到今天,是怎样的一种生命的顽强。他们的精神和内心世界里,是怎样的一种接近上帝,或者和上帝同在?他们的神秘,一直藏在我的内心里。

特别是那个树上住着的小男人,他等待的人儿,不知会从天上,或者森林里出现,和他一起,重构一个温暖的窝。我总感觉,居住在树上的小男人的等待,有着一种不为人道的一丝神秘。我并不知道和了解,我只是在猜测,或者,他们爱情来临的一刻,是否比版纳的热度还热,比雨林的雨还要突然。

在离开了雨林谷的时刻,又一阵风从树林里出来,带着响动,带着招魂一般的气氛。那一定是克木人祖先留给这片森林的声音,它带着唱诗一样的腔调,从树林间滑过。我在想,这种称之为克木人的民族,是不是天的子民,从古至今,在森林里,讲求万物有灵。

雨林谷最后留给我的,成为了一个影像和藏在心底的一个丰富的秘境。我相信,我还会再来。

4、两个稀有的人

版纳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更是一个享受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没有一朵娇嫩的花朵,需要你付出更多的经历和汗水去浇灌,没有一株树木,需要人工的精心呵护才能发出嫩绿的叶子,它们都有着天然的生命力。然而,在这样一个地方,还有人,对文学的热爱,还如此灼热,对文学的坚守,还如此地执着,让我有点诧异,也心生敬重。在这群人中,我认识的,一个是版纳州委宣传部的段金华,一个正处级官员。一个是可以辞掉人人都在拼着命往里挤的国家公务员职务,去报社干自己喜欢的文字工作的刘启虹女士。

我不得不心生敬畏的是,他们能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在生活之上发现“生活”地生活着。在一个欲望膨胀的时代,还保留着一种精神的高地,实属不易,真是稀有的人。

在2013年5月2日。晚上。澜沧江边。一股清凉的风,带走了白天的热气。州委宣传部的段金华,叫了几个热爱文学的人,陪我和妻子,坐在澜沧江边上的酒吧外,聊天。那种感觉美妙无比,由于人不是很多,也便没有人声的嘈杂,一边是静静流淌的澜沧江,一边是灯火温暖的酒吧铺,音乐穿出来,同灯火一起,融在澜沧江的水面之上。

我们坐在那里,闲谈。段金华算是老朋友,两年前他从滇南到了滇东北,我们在一起相识。实话说,开始的时候,对于一个正处级官员,我见到过很多保持高高在上姿态的人,我本不想走进他,他也完全可以不料理相隔千里之外的一个以笔当锄头的人。但是,因为文学的缘故,都彼此在内心里,感情近似兄弟。

我们坐在那里聊文学,聊故乡,聊过去的时代。从他对自己的父母亲的爱,对故乡热土的眷恋,对美好爱情的回忆里,我感受到了,他是一个心里装着故乡的人,带着温度。由于他身居的位置,他所表现的对地方文化的爱惜,推崇,推介和忧虑,我也分明感受到,他的一种责任和担当。他说:“有一天,他会从心里把这些东西,还原出来。”我相信,因为他内心的装着爱,他定会流淌出很干净并且带着灵魂的文字。

一个在政治舞台上的官员,内心还保持一块洁净的圣土,藏着一汪清泉,这很难得。因为在当今全球一体化的大背景下,随着社会的转型,生活在当下的现代人,各种复杂、隐密的心理紧随物欲的膨胀而膨胀。我不敢肯定,这是文明社会的进步,还是价值观念的倒塌。但是,我敢肯定的是,越在一个物欲横流的现实社会生活之中,我们每个人,到头来,肯定都得在丰富的物质生活之中,越想重新寻找失去的灵魂和最终心灵的归宿。我们每个人的肉身,必须有思想和灵魂来支撑和控制,才会换得一片净土。

在段金华的肉身里,装着很多带着灵魂的故事。他讲的故事很丰富,我在上面对版纳的叙述中,提到过他给我讲的一个关于大象的故事,非常有趣。我在这里把它记录了下来。段金华说:“大象生活在同一个森林的国度里,却有着各自的部落,因为每一头公象都会带着十多头母象生活,属于家族群居。它们只要出现两头公象就会决斗,直到打败另一头公象。败走的公象又会到其它象群部落里去决斗,如果胜了,它就会在那个部落里生活,如果负了,它又只得出走,寻找另一个家族象群。要是一个部落的公象都斗不赢,那这头象,它会独自发怒,到处发脾气。跑出森林,跳在路上,见车踏车,出现在村庄里,拿着农人晒的衣被乱甩。”我听得很开心,笑过之余,我在想,在这样一群动物里,可能是因为它的家园规矩,或者是象群里自古以来形成的传统,可能像我们人类一样,有着自己民俗的传承。也或者,那头公象的作为,可能也像在每个人的内心里,藏着一个小畜生一样,有人控制不住,那小畜生依然会出来捣乱,损害他人。

这是段金华送给我的一个关于动物的故事。另外,在版纳的这片热土上,出现的一个我认为有勇气的女人,叫刘启虹,她是一个女诗人。与她坐在一起,感受到了她性格活泼而充满热情,从她的故事里,我敬佩她的勇气,在如今人人向往的国家公务员队伍中,她毅然决然辞掉这份工作,为着自己内心的召唤,现在在当地的报社做记者。

这使我想起不知是哪一个诗人说过的一句话:“诗人,是为世界喊疼的人,他甚至就是那伤口本身。”或许,在刘启虹生活的世界里,她看见了很多人间的疼痛,她要帮助把它们喊出来,于是,滋生了她精神上的一种勇气。

由于她陪着我和妻子去了野象谷和傣族园,一路上,我便有机会听她的故事。她说她曾经到一个山村里去作采访,结果脚底被一块利器扎穿,但是,为了她能完成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她坚持一直走到那个山村里,把那些生活在底层的声音,生活图景展现出来。关于自己的伤,她说得轻描淡写,我想说的是,因为一份勇气和精神,那伤口,也便小了,比自己伤口还大的,则是生活在底层人的疼痛。她能为他们把那种疼喊出来,这也便是她最得意的事情。

当然,在今天,这个转型的时代,历史的一些传统正在崩溃,民间的东西正在丢失,但有着这样的人还在为着一块土地上的苦难,发出悲悯,至少,温度还在,温暖还在。

在版纳这块大地之上,会因为像段金华和刘启虹这样的人,对文学的坚守,对于养育自己的一片热土,对自己故乡文化的捍卫,版纳文化的绵延,会得以像版纳的植物一样,葳蕤繁茂。或者,在云南,在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有着这样的人,我相信,历史的信息,也不会断层。像段金华和刘启虹这样的人,多年后,版纳肯定也会记住,这些故乡思想的游子,为这块土地,连接了向外的路,延续了这个时代留下的声音!

5、一个住着神灵的村庄

去了野象谷,这是一块被开发过的领土。

野象谷给我留下的印象也如此深刻。尽管各种开发人为地缔造了很多,但它固守自然的力量依然远远大于改变的力量。这很幸运。

野象谷,是三河并流的汇合点。既然是三河并流,不用说,水源肯定丰富得很。但是,还有更丰富的,是这里的动物和植物。在西双版纳,植物不用提,抬眼便是到处的绿,走进去会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树种。要说的是,动物的种类,也多得眼花缭乱。野象谷本应是因野象居住的家园而得名,从各种木质和石材对大象的雕塑中,大象也已经成了一种象征,成了人们的吉祥物。

可走进野象谷,我真的无法想象,在一片森林的峡谷里,会有如此的丰富和隐忍。

不说别的,在这座峡谷里,光是蝴蝶的种类,竟然就在两百多种以上。还有那无数的鸟儿,种类之繁多,又在一片幽深的林间,带着楚楚动人的姿态,飞去跳来,一林的蝉鸣,响彻山间,会让你仿佛走在一种梦境里,不在现实。我的妻子怀有八个月的身孕,却不知疲惫,一样兴奋地爬在了高高的山上,还在一直向前。和我们一起的刘启虹女士,都有些累了,她问我:“你的妻子,以前是不是一个运动员!”

我笑着说,不是。我才发现,我们顺着一条木梯的山道,在树林间,已经走上很远了。

真的很美!一个植物和动物共居的村庄,俨然成了一个自然的天堂。我不得不永远地相信,在大地之上,一切都有灵。山有灵,草有灵,树有灵,虫、鸟、兽、禽都有灵。要不,怎会有如此天然的存在!

从野象谷出来,刘启虹女士领着我们,至北向东,又来到了一个傣族的村庄。在头一天里,我们去过另一个傣族的村庄,那里并不是4A级傣族园,房屋建筑却也很有特点。每一家住户的房屋,都是一根根方形的木柱,支撑起一座建筑,木柱支撑的第一层不住人,人的居所在楼上。据当地的一个傣族小姑娘说,“她们的建筑,预防地震,防洪水,防毒蛇和猛兽。”这样的建筑,发生地震,木柱间会越拉越紧,不易倒塌,毒蛇猛兽来了,菱角线条分明的木柱,让毒蛇无法缠抱,让野兽无法攀爬;洪水来了,顺着空间便可一流而去。其实,长时间潮湿的地气,这样的建筑,不但防汛,还防潮湿。这个古老的民族,他们祖先创造的房屋结构,就具有着无比科学的实用,令人敬畏。

我们被当地的一个傣族小姑娘引领,去参观了她们的民居,楼上客厅宽敞,干净明亮。这个民族,敬畏神灵,据说他们的灵魂是关在卧室里,外人不能随便打开和窥视。这样会把灵魂放走,人会生病。要是外人擅自闯入,主人只得留在家里,或者招为上门女婿,做三年苦力,三年后,是去是留,得看主人家可否看上。这或许是她们祖先传承的秩序,谁也不能打扰。我抽着烟,看着到处是木,本想灭掉。那个傣族小姑娘却说:“尽管抽,他们的家,喜欢被烟薰,这样,便有烟火味!”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想她可能是一种给抽烟人下台的一种方式。但是,我也宁愿相信,她说的是真的,因为这样一个有着信仰的民族,对神灵充满着敬畏。

真正看见的傣族园村庄,却让我难以相信,这哪是村庄,完全就是一幅立体的画。我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从高处俯瞰这座村庄,简直就是一幅极致的风景画。在我的内心里,我认为达到极致的风景画是什么?它不光是风景优美,它应该有人,有生活的气息,才是一幅活的画。这个傣族园的村庄,便是如此。它不仅美,而且活,有了灵魂。

进入这个村寨里,有一个广场,上面雕塑着一个英俊的王子。据说,他为了傣族百姓的和平与安宁,乘象出征,泼水是为了祝福,期待他早日平安归来。现在每天都安排有泼水节,已经演绎成了外来人参与的一种狂欢体验。那天,我也去参加了,在人群中,每人手拿一个盆子,围绕在雕塑的周围,下面是清亮的水。主持的人举行完他们的敬水仪式之后,人群中便向空中抛起了无数的水花。一股清凉把热度推开,确给人一种酣畅淋漓。

我跳出了泼水的人群中,观看那些飞舞的水花,在阳光的透视中,色彩斑斓。它呈现了一种美,散发在傣族园的上空,映照在人们的眼球里。应该说,他们的泼水节,不只是狂欢,是一种浪漫和美的呈现,可以不需经过风雨,在阳光的直射下,便看见彩虹。

离开广场,我们顺着村庄走了一圈,那些建筑,真像立体的图画。据刘启虹女士说,整个村寨由五个自然村组成,在每一个自然村里,都有一个寺庙。我去了几个寺庙里,里面很安静,有着一种庄严和肃穆的气氛。我一直在想,这个民族的生活怎会如此安然,他们把肉身放在了竹楼上生活,然后,把灵魂交给了寺庙。我相信,这里的人,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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