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

夏至

该搬走的物什都搬上了车，该扔的也扔了。虽然有些东西看着还有用，舍不得丢，但带到新家又没有多大用处，反而会占据有限的空间，还是狠下心扔了。临走，再次回头看看这个待了近十年，如今已是满地狼藉的空屋，一种失落感水一样涌上心头。

我在那所偏僻的乡村小学的教师宿舍二楼右手边第一间的那套两居室的宿舍里，一呆就是十年。十年，人生的六分之一或七分之一、八分之一，在那里一晃而过。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呆得最长的地方是我的出生地，我的老家夏家湾子，然后就是在大村小学这套教师宿舍里。我在这间简陋的宿舍里娶了妻，成了家，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我就在这间屋里吃饭，睡觉，写教案，批阅学生作业，和老婆吵架，听女儿哭和笑，看着女儿一天天从一个毛孩成长为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就像一棵懒惰的树，流落到哪儿就在哪儿生根。

曾有朋友不无惋惜地说，你在大村呆的时间太长了！

我明白他的潜台词。假如我头脑活络一点，凭借能够写一点小文的特长，活动一下，可能会在某些方面有所发展。我感激这位朋友的好意，他在替我着急。但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一厢情愿，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况且，我是个随遇而安，容易满足的人。只要感觉过得去，就不会想着改变什么。没奈其何。

我不喜欢搬家。尽管我即将搬入的新家，会比这个暂且容身的地方要宽得多，舒服得多。至少吃水不用在到楼下的水井去挑，上厕所不用再跑到百米之外的公共厕所去挤……

人，不同于其他动物，容易产生感情。这是一大优势，也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但是，人生在世，总是要搬家的。只有树不搬家。深山老林中的树木，出生在哪儿，就一辈子呆在哪儿，一任风欺雪压，一任物换星移，直到衰朽老死，直至无声地消亡。被人移栽，那纯粹是个意外。树根本不愿意人多管闲事，无事生非，将它搬来挪去，弄得半死不活。

尽管人也知道树挪死，人挪活，但人就是喜欢自作主张一厢情愿这样做。这就是人的矛盾性。

但有一点，所有生物都是共同的，那就是趋利避害。所以，当意识到现居地不利于自身的生存和发展时，生物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搬家。天将下雨，蚂蚁搬家；水患降至，老鼠搬家……

就是人的思想也会搬家。无论怎样固执己见的人，一旦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思想或观念已经不合时宜，甚至危及自身的发展时，也会慢慢发生变化。即时人所谓转变观念。

我搬家，大半是为了女儿的成长。眼看女儿已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但偏远的农村却没有幼儿园。孩子的健康成长才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把家搬到城里，让孩子及时入园，是我迫在眉睫的唯一选择，也是许多乡村教师无奈的选择。

家搬进城后，我们成了名符其实的住在城里的乡下人。孩子幸福了，却苦了我和老婆。新家离我们任教的学校达十五余公里。我骑着一辆嘉陵125摩托，每天驮着老婆两头黑奔波在那条晴天黄尘滚滚，雨天泥泞难行的乡村土路上，跟头没少摔，苦头没少吃。膝盖上累累的伤痕、每逢天阴下雨酸痛的关节，就是在风雨中奔波劳碌的结果。

在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我想到了搬家，想到了调动工作。而且还相当急切。幸运的是，经过一番努力，来我终于来到了城里某机关工作。我知道我现在的工作条件来之不易，所以工作上格外卖力，也取得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成绩，引起了一些领导的关注，工作单位随之有了几次变动。随着工作地点的变动，我终于一步一步摆脱了那无法言说的奔波之苦。

搬家是一件苦差事。在搬家的过程中，总是会丢掉一些东西，但住进新家后那种全新的感觉，是让人欣喜的。搬家，让我们有了希望，有了奔头。也许，今后我还会搬家。但我会认真对待每一次搬家，把每一次搬家，看作人生的一次转移，看作向希望的又一次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