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眠

王章琼

今晚，玉兰花在窗下绽放。我惦记着窗外的花儿入睡，又在深夜莫名地醒来，静静凝视路灯下洁白的花。

凌晨四点，玉兰花未眠。

窗棂如一个画框把玉兰花框在里面，路灯清清冷冷，花白如雪。“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川端康成。这洁白的哀伤像一杯苦而辣的烈酒，顷刻间就渗透了我的心。那段苍凉哀婉的旋律又在耳际响起：“如你默认，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又是等，这“等”字何以如此令人煎熬！

凌晨四点，玉兰花未眠，它还在等。

可惜，夜深了，有谁会来！

即使，深夜里有人从这儿经过又如何？

人们总是行色匆匆，来不及抬头看一眼这默默开放的花。连我，这个惦记着玉兰花而在深夜醒来的人，又何尝读懂了它的心事！

当人们走过的时候，我不知道玉兰花心里经历着怎样的痛。只看见它仍在怒放，寂寞无声。

凌晨四点的玉兰花美极了。

其实，世间能够欣赏花之美的人，何尝没有！俞伯牙就遇到了钟子期，千年知音，声气相求。那么，“一朵花也是好的”――川端康成。如这玉兰，只要盛放，总会有人在深夜凝视它，邂逅它的美，就算不能够完全读懂它的心迹。

可惜，世事沧桑，总是堆积遗憾。

俞伯牙与钟子期仅有一夜的促膝而谈，便再也没能相见。假若，子期不死，知音尚在，经年累月，何等圆满！

然而，要圆满何用，徒增了伤痛。

李清照与赵明诚怎样呢？他们既是夫妻亦是知音，共习词作，相互砥砺。岂知“那史册，温柔不肯，下笔都太狠”，曾经的相知在历史的车轮下被碾得粉碎。李清照尝尽“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悲苦后，在江南寂寞地死去。繁华过后的落寞如何一点一滴切割着李清照的心，啃噬着她的生命，有谁知！

而凌晨四点的玉兰花是不知还是不悔，深夜未眠，还在等。它开了十次花，每次都这样不变地等。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再等。”凄凉的意境，哀伤的旋律始终在我耳边回荡，挥之不去，这似乎是玉兰花命运的谶语。我知道，过几日，骤雨过后，玉兰花瓣定会掉满一地，然后很快凋零。到那时，只留下一树空枝在荒草中等……

欣赏到凌晨绽放的花，是要一定的机缘的。是什么样的机缘让我去体会花的心，我不知道。今夜，我只想饮一杯孤独的酒，放声哭泣，让窗外的玉兰与我同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