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哑海海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3-08-15 16:05  作者:夏至  责任编辑:

 

夏至

哑海海是个哑巴,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独人。村人将其生理特征与名字创造性地结合起来,叫哑海海,一呼其名,人们便知哑海海是个哑巴。

此前,我是甚为憎恶哑海海的。在我的印象里,除了队里几个“当官”的,所有的人都跟他有深仇大恨似的,见了谁都丑眉恶眼,叽里呱啦骂人。村里所有的孩童都像惧怕鬼魅一样惧怕哑海海,老远看见他,就躲瘟躲杀一样地远远逃开去。小儿夜哭,只要大人一咋唬,哑海海来了!孩子立马噤声。

我觉得,哑海海尤其“仇视”我们家的人。无论是遇到我的父母,还是遇到我们兄弟,他总是老远就恶毒地剜几眼。我那时年轻气盛,每每见到哑海海那个鬼样子,就牙根痒痒,总想和他决斗。但我的父母却不以为意,反劝诫我说,跟个哑巴计较什么,没出息!父母的话虽然平息了我的一些怒火,但每次看到哑巴那恶毒的眼神,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以眼还眼,和他对剜几眼解恨。

按照家谱,哑海海属于我的祖父辈,在村里辈份算比较大的。但他是个穷鬼加孤魂野鬼,所以一般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遭受哑海海的恶眼,和他交手干架的晚辈不乏其人。

随着年岁见长,经历的世事渐多,我开始对哑巴多了一些同情和怜悯。很早的时候,其母因病逝去,稍大,其父又撒手归西,只剩哑海海如一叶浮萍孤苦伶仃地在世上飘荡。哑海海其实是个非常聪明能干的人。从小到大,哑海海所能依靠的人就是他自己,全凭自己一双手穿衣吃饭,从未吃过队里的救济。

哑海海对人物形貌特征的捕捉能力特强,村里每个人的特征他基本都能够用他那不太规范的哑语,简洁明快地比划出来。尽管我不懂哑语,但总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在村里,哑巴还是个消息灵通人士。谁家的锅和碗吵架了,谁家的牛又被马踢了等等轶闻趣事,见不得人的丑事羞事,他比谁都知道得早,比谁都了解得清楚。当然,这些芝麻绿豆的琐事对于哑巴来说,纯属小儿科,不值一提。哑海海虽然口不能言,所有的农活他样样能干,样样干得好。土地下户后,哑巴的苞谷洋芋总是比别人家先种到地里,稻秧总是比别人家先插进水田,枝头的苹果总是比别人家的先挑到城里卖,让那些体格健全的村人自叹弗如。

哑海海有时候也会弄出一些“大动作”,让村人惊诧莫名。在五十四岁那年,哑巴突然心血来潮,干起了连年轻人都不愿干的活儿――当屠户,杀年猪。起初,村人嫌他技术不过关,毛手毛脚,不讲卫生,不请他。哑巴急了,一边苦练杀猪技术,一边搞“外交”,拉关系。其他屠户需要三请诸葛亮,日上三竿才老爷一般慢吞吞蹭到主人家,喝好茶,抽足烟,然后动手宰猪。哑海海则只要事先约定好,天不亮他就扛着屠案去催促主人家起床了。为了拉生意,哑海海竟然使了一个令村人啼笑皆非的“杀手锏”,声言自己饭量小,力气大。哑巴作出这一承诺后,一直严守诺言,不管主人如何劝吃,他一概严肃拒绝。其他屠户气愤不过,骂声四起,但哑巴依然我行我素,按既定方针进行。

我们几兄弟最怕哑海海给我们家宰猪。正值睡意正浓之时,他就把门擂得山响,鬼喊呐叫地催促起床。在烫猪拔毛的过程中,我们就像奴才一样被他支使得团团转,动作稍慢半拍,他就黑丧着脸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噼里啪啦大声责骂。经过一段时间的磨练,哑海海的杀猪事业竟然风声水起,请他宰猪的人排起了长队。哑海海洋洋得意,逢人就毫不谦虚地竖起大拇指自个儿夸赞自个儿。

前不久,我回家看望父母,在村口遇见了哑巴,不禁想起了一句歌词:“时光如飞刀,刀刀催人老。”哑巴手中的屠刀夺走了无数条猪的性命,也将他“催”老了。几年不见,年近七旬的哑巴竟衰老得如同一把朽木,风都能吹倒。年老体衰的哑巴失去了壮年时的凶悍,但见人就丑眉恶眼的本性应该没变吧?我一边想,一边本能地想避开他。没想到哑巴却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递给我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我有些受宠若惊,赶忙比划我不抽烟。哑巴也不勉强,把烟塞进自己嘴里。

到了家里,我问母亲,哑巴还在宰猪没有?母亲说还在宰,就是人老了,需要很多人帮忙按猪,还经常被猪拱翻在地,有一次被猪拱了一个跟头,差点送了老命。我心里颤了一下,跟母亲说了我遇见哑巴的情形。母亲说,他是个残疾人,一辈子自食其力,最看不起懒惰的人和没用的人。你现在工作了,有出息了,他自然对你另眼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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