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3-02-07 17:06 作者:周远清 责任编辑:
(周远清)
1
菜一上来,马琴琴就伸长脖子喊,胖姐,拿酒来!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是五个女人,还不闹翻天?
胖胖的女老板迈着鸭子步,笑呵呵地一晃荡一晃荡地来到她们桌子边。虽说几姊妹常来吃饭,但一般不喝酒,实在兴奋的话就喝点红酒调节一下气氛,今天可有些特别呢。
胖姐是老熟人,呵呵地笑着问,哟,我胖妹妹,要喝酒,白酒、红酒、药酒随便拿,老几姊妹今天是娶儿媳妇还是嫁闺女,说出来姐姐我也乐呵乐呵。
胖老板说的胖妹妹,说的是马琴琴。马琴琴的肥胖并不亚于胖老板,因她个子比老板高,显得匀称一些,看上去也受看得多。
马琴琴说,乐呵个鸟,沤了一肚子的气,那帮家伙头脑发热了,听社会上传言要把我们学校并给实验小学,你说还高兴得起来吗?
胖姐说,那不是好事吗?实验小学,名校啊。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你几个成了实验小学的老师,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
马琴琴说,算了吧你,人已快晕过去了,还翘尾巴。告诉你胖姐,我们学校的老师要全体起立,齐步走。
胖姐有点懵,不理解什么叫全体起立,齐步走,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徐可看着胖老板那傻样,直想笑,就说,所有老师重新洗牌,知道吗?
这话等于没有说,胖姐仍然大摇其头,就问,洗牌?你们要玩牌?麻将还是扑克?
朱飞红说,我的胖姐,你真是个幽默大师,快成宋丹丹她大妹了。洗牌,说白了,就是要面试,上一堂课,合格了就留下,不合格就扫地出门。
胖老板摊着两只肉嘟嘟的手说,疯了,简直疯了,好好的学校整什么整?不过,你们当老师的不都天天在上课吗?谁怕谁啊?
付春玲说,是疯了,那帮坐在办公室里的家伙神经已经错乱,疯得无可救药了。
朱飞红说,讲课是不怕,但那是我们自己的学校,昨天还在里边传道授业,今天就要考试才能上讲台,知道吗?这明摆着就是拿我们开涮!
胖姐说,其实,上一堂课,你们是小马拴在大树上,稳妥妥的。
胖姐发愁地说,那如果不讲课,是不是就真的被扫地出门?
朱飞红说,哪个要拿扫把扫我们,我们就去他家吃饭、领工资。
马琴琴看了一眼大家,把右手捏成一个拳头,狠狠地说,飞红说得对,我们几个姐妹抱成团就不怕。有人给我们出了一个主意,所有老师联名向政府写信,陈述我们这些年淌的汗水和取得的成绩,说我们不能离开学校,与学校共存亡。
朱飞红说,噫,听着好悲壮,有点像爱国女学生护校的誓言。你应该说,团结一致,血战到底。
对!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说:团结一致,血战到底!
哈哈哈,几个人都笑起来,似乎她们都成了林道静。
马琴琴说,我听说政府最怕群众闹事,联名最好,人一多,领导的小腿就抖起来了。你们说,他们抖什么?官帽啊,官帽乱颤,戴不稳啊。
付春玲说,想不到领导也有软肋。
张敏佳举起手喊,哪个没有软肋。马姐是我们的掌门人,大家抱成一团,枪口一致对外,我们举双手赞成。可是,那上访信谁写呢?
马琴琴说,这个你别操心,会有能人写的。
马琴琴是学校管后勤的副校长,是一个领头反对合并学校的校领导,大家相信她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校长李能单独对马琴琴说,他不方便参加这些活动,上边叫他配合工作。甘蔗没有两头甜,两利相权取其重,他当然要积极配合上边做大家的思想工作了。马琴琴自然就成了反对合并学校的“掌门人”了。
马琴琴说,不仅仅是签名,还要按上红手印。
朱飞红说,这一招厉害,就像武林高手用剑,出鞘就见血,见血就封喉。
付春玲翘起大拇指说,四十五个鲜红的手印,就像四十五朵鲜花,好主意。
她说的四十五朵鲜花,是指桃林小学有四十五个老师。实际上四十五个人当中,还有九个男教师。
马琴琴伸手捏了一把付春玲的脸蛋说,玲玲,好浪漫,你就是最鲜艳最娇嫩的那朵花啊!
她们几个人中,付春玲刚满二十八周岁,她是学美容专业的,前些年教师紧缺,教育局从待业的大、中专毕业生中招聘了一批充实教师队伍。只要愿意当老师的,简单地考一下试就录用了。那时付春玲在家待业两年多了,开美容店没有资金,只能在那些美容店里打下手,你说她一个科班出身的美容师,寄人篱下,被没有多少文化的女人使来唤去,心里憋屈啊。钱没有挣着,人倒是混得油嘴滑舌了。遇着招聘教师,就报名了,好歹有了一个饭碗。分到学校后,学校当然不可能让她在学生脸上做文章,她只得勉强凑合着教音乐、美术,这一教就是好几年过去了。说起这次竞聘考试,她心里发虚,她那点水平,哄哄小孩子还行。李能校长说,专业不对口,又不可能考美容,我断定你是考不取的。她说,我还不清楚我自己吃几碗干饭,我是打死也不会考的。
付春玲虽说教书不怎么样,但人长得标致,胸挺、腰窄、臀圆,修长挺直的双腿,一对眼睛水灵灵的,有“回眸一笑,温柔杀手”之称,是桃林小学公认的美女。这付春玲老师表面看去很漂亮很温柔,而说出话来却很锋利,有如软刀子杀来,男教师们又怕又爱。可付春玲眼里哪放得下这些“孩子王”。据说马琴琴把她介绍给政府办公室的一个副主任,两人如胶似漆,只差举办婚礼了。
温柔杀手付春玲呵呵笑着对马琴琴说,你这朵熟透的鲜花正开得艳呢,粉嘟嘟香喷喷的,男人们都想摘来尝尝呢。
2
马琴琴四十多岁,眼角已有了鱼尾纹,特别是笑起来更明显,伸手把付春玲的手打开说,死妮子,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比划。黄脸婆了还鲜花,狗屎花还差不多。
温柔杀手说,马姐,别人损你我可不饶,你怎么能作贱自己?
朱飞红笑着说,温柔杀手,颜色鲜艳的东西常常有毒,女教师们都告诫自己的男人说,要防着你点,见着你最好绕开走。
温柔杀手睁着一双惊异的大眼睛问,真的?
马琴琴说,别扯闲谈了。说真的,政府领导看了那四十五个红手印还不吓得尿裤子。
哈哈哈,大家笑声朗朗,政府领导怕几个娘们,觉得实在滑稽,惹得邻桌的人跑几个来看热闹,刚才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正应该喝杯酒庆贺一番。
马琴琴又喊,行了,拿酒来!
胖老板问,好,好,几姐妹喝什么酒?
马琴琴说,就拿本地产的药山酒,那酒听男人们说喝了带劲,晚上睡觉都不安稳呢。
众人哈哈大笑。
朱飞红笑道,得了吧老姐,还没有喝酒,你就发酒疯。
闹够了,马琴琴打开酒瓶盖,轮流倒酒。
温柔杀手用手盖住自己面前的酒杯说,我可不行,闻酒就醉,沾酒就倒,我不喝,我喝优酸乳。
马琴琴说,怎么不喝,一醉解千愁,个个都要喝!春玲,不怕,酒嘛水嘛,一生人你搬着指头数,醉过几次?喝翻了,我背你回去,有马大侠在此,谁敢造次。
温柔杀手说,那就喝,男人们天天醉,我们女人哪点比爷们差了,给我倒满,我就不相信会死人。
酒来了,五个女人叽叽喳喳,你劝我,我敬你,话比菜还多,菜没吃几嘴,酒已去了半瓶。马琴琴酒量不可小看,她老公罗杰是发计局长,偶尔也带她出去应酬,免不了跟男人们吆五喝六地来两杯,也算是见过点世面了。再加上家里经常有人送些红酒来,红酒吃了软化血管,罗杰喝红酒不过瘾,她就一个人承包了,隔三岔五打开一瓶咕嘟两口,酒量日见增长,虽说比孙二娘逊色点,但斤把白酒也别想醉翻她,任何时候都敢和男人们端杯。后来马琴琴因不教体育改教语文,人一闲下来,身体急速长肉,肥得直往外冒油,见酒就愁了,有时最多趁个兴儿,象征性地来两口。现在遇着烦心的事,她横下一条心,又喝不死人,不过就一回嘛。
朱飞红也能喝,据说她原来在的那个地方不论男女都能来几口,几杯酒也不在话下。所以,马琴琴和朱飞红喝得多一点,徐可和张敏佳虽然咋咋呼呼,豪气干云,实际上干打雷不下雨,喝的并不多。温柔杀手嘴巴硬,虽说喊把酒倒满,实际上只是用嘴皮抿了抿,然后抹到餐巾纸上,鬼得很呢。
两瓶酒见底了,马琴琴和朱飞红脸像块红布,舌头也大了,两人还在高声叫胖姐拿酒来,说今天不醉不散,学校都没了,人还不知道会被发配到哪里去,还怕醉酒,醉死算了。
胖姐见几个女人为合并学校心里不畅快,拿酒出气,借酒浇愁,已经喝得眼歪口斜,舌头卷成麻花,就说,我几个靓妹,今天没好酒了,过几天我请客,我家里有十年杏花村,二十年老陈窖,提出一坛来,武二郎也要醉翻,一定让你们喝个痛快。
马琴琴说,胖……胖姐,吹……吹吧,你……
付春玲和徐可、张敏佳也作醉态,乜斜着眼睛说,桃林小学寿终正寝了,我们也玩完了。上酒,胖姐!
3
这天下午,桃林小学所有教师全都集中在学校里开会,原来社会上的传言已经得到证实,合并学校已成定局,老师必须考试才能留下来。
在教育科雷声科长和其它几位科室领导的陪同下,教育局魏局长亲自到场,讲了一通大道理,无非是说,按照国家义务教育法规定,学生就近免试入学,今年小学实行划片招生。城市扩大后,城市资源有限,不可能一窝蜂挤进城去,你们桃林小学已经在城市边缘,要把临近你们学校几个部门和几个社区的适龄儿童全划进去,这完全符合教育法律法规。所以,我们必须采取强弱联合的办法,也就是把桃林小学作为实验小学的分校,提升学校品味,扩大学校知名度。这是政府的决定,对于学校而言,也是一个好机会,希望大家积极支持。
有人小声说,屁大点学校还做人家名校的分校,那不羞死人。
此话引起一阵嘻嘻的笑声。
魏局长说,你有话可以站起来说,不要在下边议论。我告诉大家,不是屁大点,政府已决定征地五十亩,先期投资两千万,扩大校园规模,三年后办为一个能容纳三千名学生,各种功能配套齐全,有一定规模的一流学校。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平时我们搞点维修左一个报告右一个请示都没钱,现在政府拿出那么多的钱来扩大规模,不容易啊。
魏局长讲完后,雷声把合并办学的重要性又说了一遍,希望所有老师积极支持教育局的决定,配合做好合并工作。
马琴琴问,这个学校非要合并吗?
雷声说,大势所趋,势在必行,希望老师们理解。靠近桃林小学这一个片区的单位,他们都是区政府的部门,有的还是市政府的直属部门,他们的子女如果全都往城里学校挤,城里学校班额已爆满,根本容纳不了。划到你们桃林小学,人家说那是农民学校,不愿送子女来,只有整合了资源,选进优秀教师来了,把学校修好了,人家才会高高兴兴把娃娃送来读。
4
马琴琴接着又问,政府有钱,为什么不另选校址新修学校,非要这样大鱼吃小鱼?
魏局长问,这位老师叫什么名字?你说话为什么这样难听。
马琴琴站起来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马琴琴。话是不好听,但代表老师们的意见。
魏局长说,好,马老师,有个性,也有胆量,把自己的意见在会上发表出来,我感谢你。但是,我要告诉你,不是大鱼吃小鱼,而是强弱联合,强校带动弱校,打出强校的牌子。至于你说为什么不另选址新修学校,这个问题我们不止一次反映过,但一所学校的投入不是一文两文,我们的财政本来就是吃饭财政,保人头费已经不容易,政府拿出这两千万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新修一所学校的想法是好的,但目前政府没有这个力量,我们教育局根本做不到。
朱飞红说,听着倒是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教师你们怎么解决?
魏局长说,这正是我要说的话。为了避免群众说我们是换汤不换药,挂羊头卖狗肉,分校所有教师全部从各学校择优选聘,家长才愿意把子女送来。否则,人家不送子女来,我们合并学校干什么?
魏局长正讲着,接到一个电话,说政府要开紧急会议,商量外来务工人员子女的入学问题,现在已有数人上访。他匆匆交代雷声再给大家做做思想工作,就走了。
魏局长走后,马琴琴追着问雷声,那我们就是本校教师,也要考试?
雷声说,当然要考,概莫能外。
一个男教师高声说,你这是叫我们全体起立,齐步走,走出学校,考了试再进来。
雷声说,可以这样理解。
会场上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真是笑话,全体起立,往外走,考了再进来?我们偏不全体起立,我们自己的学校,教了十几年,一夜之间,倒成外人了,这说得过去吗?
全体起立,休想!
龟孙才去考!
这不明摆着是在整人吗?
呜呜,呜呜,有人哭了起来。大家一看是教数学的胡扬丽老师,她头发已经花白,满脸皱纹,身上长了不少赘肉,身上有糖尿病和高血压几种病,今年满过五十三岁了,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太婆。学校已照顾她上一个班,但一天仍要站那两个小时,还是够她呛。
李能劝她说,胡老师,别哭,有话好说,领导会照顾你的。
胡扬丽抹一把泪说,我哪点考得赢那些年轻人,人人都会老,吃了五谷都会生病,老了病了就不要了?反正我不会起立的,除非你们把我抱了丢出去。不然,死也死在桃林小学。
哭声会传染,特别是女人泪浅,说来就来,不需要酝酿情绪,胡扬丽一哭,几个女教师就抹起了眼泪,坐在后排的习玉珍“哇”的一声哭起来。原来习玉珍的老公是下岗工人,摆个地摊被城管撵得东躲西藏,日子过得磋磨,儿子读书不行,打群架成了家常便饭,后来居然吸上了白粉,被公安拿去强制戒毒,一肚子的苦水无处倒。她就像祥林嫂,见人就说她老公没本事,说她儿子被坏人教坏。开始,女教师们都陪着她掉眼泪,后来大家就怕她,见她一开口,就借故溜掉。现在,她哪有心情来参加竞聘?如果考不起,也不知会调到哪里去,自己也五十二岁了,单车又不会骑,那怎么办?她说,我也不会走的,考试也不考,你们想咋个就咋个。就算有人说我倚老卖老,我也不怕。
几个男教师们本来就窝着一团火,两个年龄大的女教师一哭,他们就站起来问,你们口口声声讲以人为本,现在是不管成绩如何、年龄大小、身体状况,都一刀切,叫全体起立,这不是在变相整人是什么?
桃林小学是我们一手一脚建起来的,想拿去就拿去,没门。
什么合并,明摆着有人想把自己的三亲六戚塞进来,里边肯定有腐败!
吼叫声、哭喊声,嗡嗡嗡的,整个会场一片混乱。
雷声是教育科长,原来也是教师,进教育局十多年了,他最大的特点是沉得住气,考虑问题成熟,思维缜密,不容易发火。换一个人,这一哭一闹,不摔杯子才怪?正因为如此,局领导才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他。划片招生就是他按照省教育主管部门的要求,带领全科室人员调查、论证,征求意见,最后形成方案的。当教育科长这些年,这其间遇着多少闹心的事,什么哭的、骂的、上访的,每年为区域不符要进优质学校的,把他堵在办公室不准下班的、睡在地下打滚的,甚至有指着他鼻子骂娘的,他见得多了,人人都想挤进城里的名牌学校,怎么容纳得了?所以,今天这个场面他并不感到吃惊。先给这些老师吹吹风,并不想作过多的解释,离秋季学期开学还有二十多天,让他们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雷声说完了话,提脚要走,马琴琴说,雷科长,不要忙走。说着,上台来把那张“开着四十四朵鲜花”的《情况反映》交给他。
雷声一看,这下倒是吃了一惊,那信上写着“要与桃林小学共存亡”、“我们不起立,也不考,桃林小学是我们的”、“生是学校的人,死是学校的魂”,语言之犀利,用词之泼辣,态度之强硬,横看竖看都不像出自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的教师之手。特别是那四十四个人名上的红手印,鲜绽绽的十分打眼,不像四十四朵鲜花,倒有点像四十四滴鲜血呢。
本来应该是四十五个手印,校长李能没有按,大家也不难为他。
5
马琴琴回到家里,倒到沙发里就不想动,她心里不舒服,眼圈早红了。
罗杰走到跟前,调侃说,看来是老婆大人此次出师已不利,英雄泪沾巾。
马琴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挂在男人的脖子上说,你别再调侃我了,你说我怎么办,我肯定考不起,你要帮我,老公!
罗杰哈哈大笑,摸着老婆背上肥肥的肉说,哟,你嗲什么嗲,我老婆能文能武能粗能细能俗能雅,什么事难得倒你呀。
马琴琴说,别讥笑我了,我真的这回没指望了。我丢了底,你大局长脸上也无光。
他们的儿子罗亚已考取北京一所大学,过几天就要走了,家里就剩两口儿了,日子应该是滋润的,就是这件事儿有点闹心,压得人老是喘不过气来。
罗杰说,丢什么底?我的意见是不要闹了,既然是全体起立,又不是你一个人,考就考,如果考不起,人家不是说要就近学校安排,哪处都是人在的嘛。
马琴琴撇开男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赌气地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说男人是棵大树,女人在下边好乘凉,现在看来是靠不住了。
罗杰看她眼圈红红的,也没有发火,就坐到她身边,把她的头搬了迎着自己说,你还没有到走投无路那一步嘛,你急什么。
马琴琴顺势倒在男人怀里说,反正我要靠着你,我们现在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人,万一考不起,我丢不起那个人,人家会说一个学校领导才那点水平。何况我们那帮人说好了,一个也不准去考,哪个去考就吐她的口水,我只要一软蛋,还不树倒猢狲散?
罗杰嘿嘿笑着说,我老婆行啊,剑胆寒心,巾帼不让须眉,成了女中豪杰了。
马琴琴说,什么狗屁豪杰,我是副校长,他们管我叫什么“掌门人”。我是打死也不会去考的,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罗杰说,你们发发牢骚就可以了,我可告诉你,别把事情弄僵,弄僵了会收不了场的。
马琴琴心慌是有原因的。她原来学的是体师专业,年轻时打球、踢球、做操、田径,哪样都拿得起来放得下去,精力充沛,体力过人,不知道什么叫累。五年前组织学生运动会时腰受了伤,不能再教体育了,改上语文课,锻炼也基本终止,人也就疲软下来,身体开始发胖,把她吓着了,不停地吃减肥药,喝减肥茶,控制饮食,但人还是像发面似的迅速膨胀起来了。女人最怕的是发胖,不仅身体臃肿难看,还会带来疾病,最恼火的更怕男人对自己失去兴趣,在外边找女人,这才是致命的威胁。好在罗杰是个例外,对其他女人不感兴趣,身上没有一点香水味,也没有一根长头发,最向往的就是往仕途上行走,前途也一直看好。用他的话来说,老婆大人尽管放心,我办公室飞过一只蚊子都是公的。
学体育的人文化课本来就没学好,当初读体师时只想跳跳蹦蹦,拿起书来头就大。人家说她们体师班的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改教语文后,才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任她怎么努力,就是赶不上人家那些科班出身的。她把周末的时间都用上,说句土话,就是时间加汗水,拼命拽着自己往前奔,期末考试才勉强没有吆鸭子。如果考个倒数,要实行末位淘汰制,也不知道会淘汰到哪里去,总之不会近。被淘汰了,扣工资不说,就很丢人,脸上无光,学生家长听说老师教书吆鸭子,连学生也不愿送来,老师当到那一步,走路也不敢挺直腰杆,简直生不如死。
说起来,她这个副校长还不是人家看着她老公面子上给的,说男人没有帮忙,不过是一时的气话。一个村完小的副校长虽说不上什么官,但比其他老师有优越性,外出学习、培训,还可以少上几节课。现在,一听说要将桃林小学办为实验小学的分校,老师要考试才能上岗,她就天天晚上睡不着觉,失眠症又找上了她,头发大把大把地落。她这个副校长肯定也当到头了,就算再要她当,老师们都是精选进来的骨干,她那点能力,人家会听她的?再说了,自己竞聘根本不行。好在大多数老师都有抵触情绪,她是副校长,顺应大家的愿望赌它一把,反正法不责众,教育局也不敢拿她们怎样。至少她背后还站着一个当发计局长的男人,男人手里有权力,学校造计划征地、搞建设都要来找发计局,现在,连物价也管着,下一步还要经常查学校的收费,也算得上是权力部门了。
已经快临近开学了,在雷声科长的监督下,实验小学的何校长带着行政一班人到桃林小学接交财产,桃林小学的校长李能积极配合,把学校的公章也交了,把教室、办公室、电脑室、语音室都一一点了。何校长把“实验小学”的牌子挂到了校门顶头,代替了“桃林小学”。桃林小学的老师们看着那个经风雨剥蚀了若干年的“桃林小学”的牌子放到地下,五味杂陈。可以说,桃林小学的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可他们不甘心啊。
鉴于五十岁以上的老师有实际困难,雷声向局领导作了汇报,局领导当即表示,可以考虑安排在就近学校工作。雷声科长和人事科的任科长领着几个科员拿着上方宝剑,再一次召集桃林小学的老师做工作,把政府和教育局为什么要合并学校再一次告诉大家,希望老师们以大局为重,积极配合上边把学校合并好。任科长和雷声按照领导的要求,把局领导的决定向老师们宣告:其他学校的老师要进实验小学分校要笔试和面试,而桃林小学的老师给以优惠,只面试,也就是说只上一堂课,不参加笔试。
这个意见并不能打动老师们,大家坐着无动于衷。马琴琴站起来说,少来那一套了,我们不相信,这些年搞暗箱操作的新闻听的也不少了,我们的意见很明确,坚决不参加面试。
马琴琴这“掌门人”名不虚传,一咋呼,会场就乱套了,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抢着说自己的意见。
不参加,别来戏弄我们!
哪个敢去竞聘,我们就吐他的口水。
学校是我们的,谁也别想拿去!
6
会已经开不下去了。雷声只好让大家散会,把五十岁以上的六个教师留下来。胡扬丽和习玉珍眼睛还红红的,大概刚才又哭过,人看上去憔悴不堪。雷声内心有些凄然。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思想斗争,她们几个可以不到远处学校,就在附近几所学校安排。雷声安慰了她们一番,准备回局里向领导汇报。
六个老教师一安排落实,原来铁桶一般的阵营开始分化、动摇,已有人在询问自己能不能也安排到其他就近的学校工作。
这时,朱飞红进来了,她把厚厚的一摞奖状放到雷声面前的桌子上说,雷科长,你看看,我是三八红旗手、优秀教师、先进班主任,这些荣誉有些就是你们局里评的,作不作数,你给我个话?
雷声看着朱飞红,心里有些激动,她是儿子雷波的老师,虽说只教过三年,但儿子对她赞不绝口,总夸她会教书,人也好。想到这里,就笑着说,当然作数,朱老师。
朱飞红说,那凭什么不让我在这所学校,也要叫我跟着起立?
雷声把那些奖状一本一本地翻了看,朱飞红不仅获得若干荣誉称号,有好几年所教的学科还是第一名呢,就笑着说,你不错啊,朱老师,这些奖状足以说明你是一个优秀教师。我儿子经常在提起你啊。
朱飞红问,不关你儿子的事。不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是一名优秀教师,是你说的。
雷声说,是我说的,我承认,你确实是一名好老师。
朱飞红说,一个优秀教师也不能免考?
雷声肯定地说,不能,这是局里的规定,政府也是同意的,优秀教师与这次竟聘是两回事,成绩只能代表过去。
朱飞红说,只能代表过去?好话都让你们当官的说尽了。你们要撵我们走,我偏不走。
雷声说,朱老师,你又说错了,局里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要把你们撵走啊。
朱飞红问,那为什么非要全体起立,不考都不行?
雷声肯定地说,真的不行。我们必须给社会和所有教师一个交代,任何人都不能搞特殊。
朱飞红说,那退一步,把我们安排进城区小学,难道也不行?
雷声说,那肯定也不行,你完全可以考啊,而且应该没有问题。
朱飞红眼睛逼视着雷声说,那我们就不起立,坚决不参加考试。说完把那些奖状狠劲推到地下,使劲踩了几脚,抹着眼泪出去了。
雷声看着那些躺在地上的大红奖状,实在想不明白像朱飞红这样优秀的教师为什么就那么怕考试,或者说上一堂课让评委评一评就那么难?
不仅雷声想不明白,同他一起来的几个人也想不明白。
其实,任何人都有软肋,朱飞红恰恰有自己的软肋。她得那么多的奖状,完全是依据她工作的成绩或者说根据教学结果来评判的,她任劳任怨爱岗敬业,评先进时大家一致公认非她莫属。每年年终综合考评时,她的教学效果出类拔萃,统计表上白纸黑字有目共睹。但是,她最怕上公开课,怕人听她的课,因她是从邻县来的,最要命是说不成普通话,这可是一个优秀教师的基本功啊。
记得她刚来桃林小学时,恰好遇着过教师节,全校教师到一家饭店用餐,她吃了饭先出门去,看校长也随着出去,就打招呼,校长,“车”饭了吗?校长听半天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原来,她是把“吃”说成“车”。
后来,上边要求开展教研活动,每个老师都要上公开课,本教研组的老师都要去听课,还规定学校领导每月必须听满十五节课。朱飞红当然不干了,老早就挂起了免战牌,她害怕丢丑。校长说,所有老师都要过这一关,你不干,说不过去,丑媳妇迟早也要见公婆,年终考评就会扣奖金的。
她被迫应战。那一堂课,她的普通话夹杂着邻县的方音,根本听不懂,最要命的是,她一急,居然结巴起来,脖子筋鼓起老粗,脸憋得通红,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叫起一个学生来回答问题,那个学生也不知道是想学老师讲话,还是无意识,回答问题也结巴起来。学生们哈哈大笑不止,听课的老师也憋不住捂着嘴笑,整个课堂乱成一锅粥。
朱飞红那一堂课在老师们中间传了好久,也是她教书生涯中的一个黑点,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据说她父亲是个结巴,她大概多少还是遗传了些乃父基因的缘故,所以,一急就结巴了。
听课其实也是一阵风,风吹过后,再也没人来听她的课了,但却激怒了朱飞红,她脾气倔,从来不甘落后,她觉得自己读书时是班上的尖子生,教书为什么不行?她私下偷偷苦学普通话,为此,还坚持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跟着李瑞英、邢质斌一字一句地学,虽有些长进,无奈乡音难改,不是一朝一夕就见成效的。而她偏又教数学,这普通话遇着数学语言,实在难为了朱飞红。可不服输的性格使她咬牙坚持,心想,我就不信这个邪,难不成普通话还成了你们的专利了。平时她就加倍工作,尽力辅导学生,还把许多时间用在和家长沟通上,她不相信用方言就教不出好成绩来?好在农村小学也没有哪个会那么认真,只要你教书成绩上得去,不拖学校的后腿就是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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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时间长了,学生习惯了朱飞红的乡音,还是由于她的努力,辛勤的汗水终于结出希望之果。朱飞红那一个班的学生毕业时,升学成绩居然摘了一个头彩,分数遥遥领先于其它班级,校长亲自为她写先进材料,推荐她当了市级先进教师。朱飞红果然不负众望,连续几年,她的成绩都走在前列,那些大红奖状一本一本地增多了,还任了教导主任。
虽是教学上的骨干,但是,每次上级主管部门组织课堂大赛、教学能手评选之类的活动,她都拒绝参加。最恼火的是今年初,她教五年级时,迷上了玩麻将,常常挑灯夜战,夜不归宿,精力就没有放到教学上去,几天不玩手就痒。有好几次通宵夜战,早上回家抹一把脸就进教室,课讲得颠三倒四,作业也很少批改,别的班常常周末补课,可她连个人影也找不到。学生家长意见很大,多次反映学校调换老师,均未得到解决。后来一群家长到教育局上访,将她改错的作业本也拿给局领导传阅,白纸黑字,证据确凿,局领导大为光火,勒令学校调查处理,并把处理结果报教育局。学校领导知道护不住了,就批评她,叫她写检查,把她的教导主任也免了,调去教学前班。她当时痛哭流涕,表示愿痛改前非,只要不调整她的工作,她不再玩麻将,愿意好好工作。但学生家长态度强硬,口诛笔伐,决心开排她,说学生就要毕业,别让庸师害了下一代。此话够损的了,她自尊心严重受伤,便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麻将照玩不误,开始和尚撞钟,好在是撞教学前班的钟,撞不响也没关系,只要带好娃娃们就行,也没有人再找她的麻烦。
这次竞聘,她知道自己是“名人”,在教育局里挂过号,竞聘恐怕凶多吉少。对于合并学校,她从内心持反对态度,一百个不愿意。
她怕碰着自己的软肋啊!
现在,上级要对着她的软肋踹来一脚,你说,她能不跳吗?可这个软肋还真的说不出口,只能闷在心里。一个头上有很多荣誉光环罩着,原来教学如此优秀的教师说不成普通话,那不是要人笑掉大牙吗?还会让人怀疑她那些奖状是不是来路不正?
最让她伤心的是老公、女儿和她分居,她心里窝着一团火,憋得慌啊。
星期一上午,雷声科长把《划片招生的补充通知》送到政府办请领导审查,刚转回办公室,局长就跟进来说,小雷,你赶紧同保卫科的费同一起到政府带人,桃林小学三十八人上访,影响十分恶劣!
又是桃林小学?一听到桃林小学,雷声头就大了。他估计自己前脚走,那些人后脚就到政府。急忙放下手中的材料,与费同赶到政府信访局。那三十八名老师一窝蜂地坐在接待室的长条椅子上,东倒西歪,大吼八叫的,整个接待室乱糟糟的,不像老师,倒像一群无业游民。马琴琴身边坐着温柔杀手付春玲,两人手里拿着上访信,嘴里在不停地说着,闹哄哄的分不清谁在讲谁在听。雷声估计内容与那次接到的信差不多,他过去一看,上边仍然有红手印,只不过没有四十五个,这次只有三十八个。估计是那六个五十岁以上老教师没有参与按手印。信访局张斌局长在说,那些人也在说,没有人听,闹嚷嚷的,乱成一团。
张局长见着雷声,像见到救星似的把他一把拉到旁边说,老兄,你终于来了,赶紧把他们带走,今天省上的检查组要下来检查爱国卫生,出了事谁也背不起。
雷声一听也急了,急忙去劝马琴琴别再念了,有话回学校去说。
马琴琴说,反映情况是公民的自由,《信访条例》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没有犯法吧?
雷声陪着笑脸说,当然没有,这是你的权利。
马琴琴说,那好,你又来干什么?你根本就解决不了我们的问题,我们不欢迎你!
雷声仍然笑着说,马老师就这样放得下脸来?罗哥我们可是好哥们,周末好几次出去钓过鱼、打过牌。就算你不给我面子,连罗哥的面子也不给?
马琴琴说,雷科长,你端出罗杰来我也不怕。
以她的性格,她是不把雷声放在眼里,但声音明显小了一些,实际上已经软了。雷声与罗杰多有来往,有时为亲朋好友的子女读个书、插个班、转个学什么的,基本上找雷声帮忙,这些事马琴琴是心知肚明的。她怕雷声真的打电话给罗杰,有些事就不好办了。
朱飞红眼睛红红的,有些浮肿,估计近几天日子也不好过,听说与男人吵了架。她对雷声说,科长,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请政府主要领导接见我们,和我们对话,我们就走。
张局长说,给你们说过一百遍了,政府主要领导今天有事,我如果哄你们,甘愿接受党纪处分。但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雷声说,朱老师、马老师,我和罗局长刚才从政府办公室出来,我们已经问过,政府主要领导今天真不在家,已经到百果乡去了。你如果不信,可以打电话问罗局长,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百果乡离城九十多公里,且是山路,如果主要领导真的到百果乡去了,一时半时是回不来了。马琴琴又听到雷声提到罗局长,随即说,好,那我就信你一回。但是,有一个条件,把我们的《情况反映》收下,保证交给政府主要领导,我们就走。否则,什么人也休想把我们赶走,这是公民的言论自由。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嗡嗡叫,要见政府主要领导。
雷声说着,把那封《情况反映》接过来,交给张局长。张局长说,放心吧,我负责交到。
雷声说,请大家散了吧!
老师们往外走,雷声突然发现门口人影一闪,好像是校长李能,他想问问李能今天老师们聚众上访他知不知道?急忙往外追,被那群老师堵着走不动,等走出去,人已不见了踪影。
雷声回去后就向局长报告,说可能有人在下边操纵人上访。
魏局长说,看过鸭子在水面上吧,身子看上去没有动,可下边的爪子一刻也没有停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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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按照犯罪心理学来说,作案必有目的,为了得瓜,他不会去种豆。学校合并了,李能的校长也当到头了,他当然要想方设法阻止合并。雷声联系了保卫科的费同,请他关注一下李能的动向,应该监视一下他的行动。费同有些为难,说我们不是执法主体,有困难啊。
门口那个人确实是李能。
他是去看上访情况的,他刚要进信访办公室,突然听到雷声在讲话,急忙退了出去,但还是迟了一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雷声看着了。
回到家里,李能忙打电话向马琴琴通报了一个消息,后天韩副省长要来我们这里调研。
马琴琴拿到新的《情况反映》后,发现又作了修改,语言更加尖锐,措辞更加激烈,同时还加上“合并学校是少数人急于求成,邀功请赏的伎俩,不适合本地实际,已引起全校老师和学生家长强烈反对,成为不稳定因素,为下一代着想,希望纠正这种错误决策。”的句子,任务还是由她们三个完成。心想这回可能效果会更好,只要交到大领导手里,事情就好办,心里更加踏实。
韩副省长按期到达,他是分管教育工作的,他在教育厅和市区领导的陪同下,上午察看了几所中小学的校舍建设和师资配备情况,一个早上马琴琴她们都无法接近韩副省长,心急如焚。李能打电话告诉马琴琴,下午省长要看职业中学,你们可以提前去嘛。
职业中学离城区三公里,马琴琴她们三个人吃了饭坐公交车赶到职业中学时,刚好一点半,走到门边,就被雷声看见,问她们来做什么。
朱飞红说,不做什么,进去找个人。
雷声说,今天有领导视察学校,不准其他人出入,请朱老师你们几位谅解。
朱飞红说,我们不是其他人,是本地教师,领导视察与我们无关,我们也不关心,我们只找职业中学的王老师有事。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站在旁边一个警察不耐烦地说,不凭什么,就是不准进,要进去,两个小时以后。
雷声知道她们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肯定是来找省长,如果是闹起来,他雷声肩膀太嫩了,是怎么背不住的。他悄悄在一个警察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个警察脸色一变,如临大敌,大手一挥,很快就有三个警察靠到了她们三个人身边,接着又过来几个便衣像铁桶似的把她们三个人围起来,推推搡搡靠到路边上去。她们已明显发觉被人控制,心里紧张万分,汗已经下来了,情况急转直下,是她们没有预料到的,想一走了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那几个牛高马大的警察如铁柱一般杵在那里。马琴琴毕竟胆大,大叫让开,围住我们干什么,我们又不是本•拉登!任她们喊破喉咙,使劲拨弄那些人,左冲右突,铁箍仍然牢不可破,她们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始终冲不出那堵人墙。
正焦急,只听到有人说,来了,来了。
先是听到交警的开道车上有喇叭在喊,人往边上走,走快点,让道!接着是好几辆车隆隆地开了过来,到校门边,领导都下车来,说说笑笑往学校里边去了。马琴琴她们三个女人被那几个高大的警察挡着,喉咙喊哑了没有人理,不要说靠近省长,就是连省长的影子也没有瞅见。等领导全都进去后,铜墙铁壁才松开,几个警察站到门两边,但眼睛一直盯着她们三个。三个女人如果有什么不轨行为,这几个警察肯定会对她们严惩不贷。她们心里“咚咚咚”地狂跳不已,有如芒刺在背,她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早吓得两股战战,六神无主,面如土色。
马琴琴说,快走,别在这里受罪!
三个女人迈开小腿赶紧往回走,那神态惊惊慌慌如丧家之犬。那几个警察看着她们要走,也不说话,离开大门远远地跟着她们,直到走了一公里左右,才站着不动,那样子很可笑,生怕她们埋伏在半路袭击省长。马琴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回头看了一眼说,我的妈妈哟,感觉怎么样,我们已经成了恐怖大亨本•拉登了。话还没有说完,朱飞红说,你们看!
几个人回头一看,又吃了一惊,一辆警车已从后边开过来了,离她们大约有一百米左右,慢慢地跟着。她们走,警车走,她们停,警车停。她们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像被押送的犯人,终于捱到了城里,城里车水马龙,她们三个人很快没入人海之中,那辆警车终于没有跟来了。
三个女教师多年来执鞭讲台,教书育人,受人尊重,活了几十年,哪里丢过这种人?一旦传出去,脸往哪儿搁啊?马琴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已经把人丢到家了,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管好自己的嘴巴。
朱飞红和蒋飞是师专的同学,那时朱飞红话不多,见人就会笑笑,她温柔多情,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明亮,与蒋飞相互爱恋,勾肩搭背,形影不离。蒋飞是昆明人,生得一表人才,瘦高个,棱角分明的脸,挺直的鼻梁,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毕业时,他希望朱飞红跟他到昆明就业。朱飞红却去不了,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寡居,含辛茹苦把她盘出书来,老人家故土难离,什么地方也不愿意去。没办法,蒋飞便跟着朱飞红回到这个地方,应聘到职业中学。好在这是一个地级市,朱飞红分配到区属桃林小学。他们本来有一个和谐的家庭,几年后,蒋飞已是职业中学的副校长了,工作比较忙,但两人互相体贴,夫唱妇随,举案齐眉,一家人和和美美,晚上吃了饭,时不时还会看到两口儿带着女儿小羽游马路呢。后来朱飞红玩麻将上瘾后,一发不可收,好些时候夜不归宿,女儿放学回家经常饿得嗷嗷叫,两口子吵架便成了常事。特别是她的教导主任被免了以后,调去教学前班,更是以烂为烂。老公蒋飞见她毫无悔改之心,赌气卷起被子带着女儿到职业中学去住,把她一个人晾在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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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蒋飞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当初放弃大城市追她到这个穷地方来,要问爱她有多深,月亮代表他的心。现在,看着朱飞红不可救药,就赌起气来,卷了被子,至少目前还不想离婚,主要是看朱飞红的表现,毕竟两人当初的感情不一般。可朱飞红自尊心强,端着架子,既不认错,也不改悔,事情就摆了下来,一分居就将近一年。感情和爱情这东西实际上是一种易碎品,就像玻璃那样娇气,我们有一千个理由小心轻放,但只要有一次不经意的疏忽,就破碎了。
所以,张敏佳叫朱飞红把老公叫回来,哪怕道一个歉。这肯定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朱飞红放不下那个架子。
这天,几个女教师集中在胖姐的小饭店,为朱飞红定夺大事。
原来,听人说,她老公蒋飞晚上去找小姐,被派出所抓去关着,校长送了五千元去才把人领回来。朱飞红听到这个消息,就提出非离婚不可。
本来,职中惊魂后,马琴琴心有余悸,想撂挑子了,无奈温柔杀手、张敏佳他们几个人时常找她,说掌门人下软蛋,那就前功尽弃了。她也是当初把话说大了,说哪个散板就吐她的口水,现在,她骑上了老虎背,想下来是有些难了。
五个人来了四个,就差朱飞红。温柔杀手打电话,还听到麻将的哗哗声。大家喝了好一会茶,朱飞红才慢慢来,说我走了她们三缺一,直骂我扯后腿。
马琴琴说,你不玩会死人?
朱飞红说,没办法,手痒得很。再说了,我喜欢票子在手里哗哗地出去,又哗哗地回来的感觉。
马琴琴恼怒地说,你真是没救了,麻将胜过一切。老公都要玩飞了,还要玩。
朱飞红听了也不生气,说,飞就飞吧,我一个人过,谁也管不着,多自由。不过,我觉得人活着,真没意思。
马琴琴说,怎么说起丧气话来了,好好活着。
朱飞红说,真的,我经常感觉烦恼得很,我有时就想死,死了清净,一了百了。
张敏佳说,朱姐,别乱想,你还不到四十,谈什么死了活了的,把老公叫回来吧。
朱飞红幽幽地说,唉,叫什么叫,他看上小姐了,我还要休掉他呢。
温柔杀手说,离就离,那种德行。
张敏佳说,真的,飞红?你对老蒋和女儿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们原来可是像糖一样黏得很呢。
提到女儿小羽,朱飞红眼泪哗哗地下来了。她摇摇头说,我完了,一切都完了。女儿也不认我了,我的心早冷了。
马琴琴说,飞红,还是算了吧。你了解过,是真的吗?蒋飞可不是那样的人。
朱飞红说,人家他们学校的老师说的,还会有假。连他们的校长都沉默不语,你说是不是真的?
温柔杀手嘿嘿笑着说,我看呢,飞红姐重新找一个小帅哥,那不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
马琴琴说,温柔杀手,你什么时候正经点?
胖姐走过来听了半天,知道是这么一回事,就说,单身女人多的是,怕什么?你看我,过的多自在,谁也管不着,现在围在我身边的帅哥都有一排了。哈哈哈!
大家都嘿嘿一笑,看一眼朱飞红,马上止住了笑。
温柔杀手说,胖姐倒是很开放,又有钱,又性感,男人们见着都馋得要死。男人们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温柔杀手说的确实是实话,胖姐换男人就像换衣服,没多长时间就会有新面孔出现,依然是卿卿我我,好得不能再好。
胖姐说,妹子,我不行了,徐娘半老,再过几年就没人要了。不像你美人坯子,一掐一包水,男人们见你口水掉着一尺长。
温柔杀手正要反驳,马琴琴说,别耍嘴皮子了,说正话。我看还是不离好。原因嘛,女人离了婚就贬值了,成了处理品,再也找不着合适的了。只要他改邪归正,就算了。何况,蒋飞对你一直很好呢,我看就算了。
朱飞红说,不可能,他能改?我朱字倒着写。
马琴琴说,飞红,不是我说你,男人是需要哄的,别看他们在人面前人五人六,其实心里脆弱得很。你千万不要去损他的面子,更不要把他推出去。他被推出去了,一赌气就往别的女人身上靠,不划算。
大家点头,表示同意这个观点。
徐可说,马姐说的有道理,我和我老公吵嘴后,好长时间不理他。我当初还当着他们单位的人骂了他,后来又不准他回家,他在门外边敲了半夜的门,在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我都不开。这不,他干脆发廊里睡觉去了。要说,我老公对我还是很不错的,每回出差都要给我买衣服、项链及一些小饰品,他在外边也没有女人,多好的一个人,就是脾气坏点。唉,现在,不,不说了,认命吧。
徐可说着,鼻子有些酸酸的,脖子筋似乎有点发硬。
这番话触到了朱飞红的痛处,她假装擤鼻涕,扯起几张餐巾纸跑到一边抹眼泪。当初蒋飞搬到职业中学后,她就追去要女儿,小羽躲着不见她,她就骂蒋飞不是男人,教唆小羽不认娘。蒋飞说她不讲理,撒泼,她就向蒋飞的脸上一把抓去,蒋飞的脸很快就有了几条血印子。蒋飞真是个好男人,没有动手,要不,她朱飞红哪里是他的对手。当时,有不少老师学生在场,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垮了男人的面子,男人不伤心才怪。现在要她去叫男人回来,她想都不敢想。嘴里说一个人过着舒服,实际上一个人忙一天回到家,冷锅冷灶,冷衾冷被,凄凉之感阵阵袭上心头。她看着人家儿女孝敬,夫唱妇随,自己孤单寂寥,长夜漫漫,孤灯摇曳,活着受罪,死了清净。
大家都不再说话,低着头想事情。
是啊,说起来,朱飞红自己是有责任的。玩物丧志,麻将胜过老公、女儿,怪谁呢?
徐可说,其实,我们当老师的,一天站得腰酸背疼,讲得口干舌燥,工作辛苦,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们容易吗?我们需要情感,希望关爱,希望呵护,需要体贴,可有时真是一种奢望啊。
马琴琴说,小徐,生活就是油盐柴米,就是婆婆妈妈,不要想得那么浪漫,那么美好,我们希望男人们呵护,男人们更需要我们女人温柔和体贴,这是相互之间的事。你自己也要认真想想,不要都说别人有错,自己什么都对。
朱飞红说,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我是铁了心了,必须离婚,一天也不能等了,你们也不要劝我了,我也知道自己有不足的地方,开始我是对不起他,但后来是蒋飞先背叛我,就是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可能再跟他过了。现在想起来,他哪点值得人爱,当初我是瞎了眼睛,才看上他的。
朱飞红把老公贬得一文不值,纯属过分。两人好起来的时候,卿卿我我,时不时还在大家面前炫耀,说老公陪他买项链了,出差给她带衣服了,现在一丑遮百俊,大家就沉默不语,借故一个个走了。
10
朱飞红是被徐可送进医院的。
徐可打电话约她明天早上去游泳。她俩原来喜欢游泳,后来中断了好几年,最近听人说游泳对颈椎病有好处,她就想约朱飞红。电话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也许是第六感官提醒了她,朱飞红最近一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昨天打麻将被联防队抓着,身上的三千多块钱全被搜去,还说要报告单位进行处理。那几个牌友有其它部门的,也有做生意的,只有她一个人是学校的。她当时真的吓着了,钱被没收是小事,通报处理就坏了,自己的臭名又要远扬了。她急忙打电话给李能,请他派出所的弟弟李季帮个忙,给那些联防队的打个招呼,联防队是公安管着的,说话应该起作用。李能说,真是不凑巧,我弟弟上半年就到水塘乡当副乡长去了,人走茶凉,估计说话没有分量。朱飞红绝望了,她知道自己完了,那几天整个人病恹恹的。马琴琴她们几个曾劝过她想开一点,大家再共同想办法。
想到这里,徐可打了一个激灵,不会出什么事吧?她慌慌张张赶到朱飞红家,门居然是掩着的。朱飞红躺在门厅的地板上,口吐白沫,气息全无,一个安眠药瓶子已空了,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色手机。徐可这一惊非同小可,跑出门来,冲到邻居家门口大声喊,救命,朱飞红吃药了,快救命!邻居曹大军正好在家吃饭,听到喊救人,碗一丢,急忙开上他的电三轮把朱飞红送到医院。也是朱飞红命不该绝,她刚刚吃了药没多大时间,徐可就到她家了。
原来,朱飞红这段时间思想压力大,更加想女儿了,女儿小羽已经读高一了,也不知道成绩如何。那天下午五点钟,她偷偷跑到市一中躲到宣传栏后边,眼睁睁盯着大门,看鱼贯而出的学生。学生都快走完了,眼睛看酸了,才看到小羽和一群女同学推着自行车出来了。小羽长高了,而且漂亮了。看到小羽的一笑一蹙,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以前,马琴琴她们就说,小羽这孩子太像你了,那眼睛,那鼻子,简直就是一个巴掌拍下来的。那时,她带着女儿在桃林小学读书,母女俩一起来学校一起回家,多幸福啊。现在,小羽离自己是那样遥远,那样生分。她记得,那次吵架是自己玩麻将忘了回家做饭,小羽回来抱着一个冷馒头啃,说吃了饭还要去上晚自习,边吃边愤愤地说,哪个当妈的像你,不要丈夫,不要女儿,只顾你自己。女儿长这样大,还没有对她说出那样难听的话。她火冒三丈,指着小羽的鼻子说,老子养你这样大,你就是这样对我?你滚,既然我不像你妈,哪个像你去找哪个,不要回这个家!那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女儿真的背着书包跑了,几天不见影子,原来是住到同学家去了。后来,蒋飞也怪她说话太绝情,她正在气头上,他不来安慰自己还要火上浇油,便与蒋飞大吵一架,家就这样散了。想起来,全怪自己啊。
女儿已经早走了,她还痴痴地站在那里,大脑里乱麻麻的,工作不如意,家庭濒临崩溃。现在跟着马琴琴她们几个闹,明显不会有什么效果,伤精费神的。如果自己好好教书,竞聘应该没有问题,现在走到这一步,是鬼牵着她了。她不知道要咋办,如果再被教育局通报处理,小羽、蒋飞一定更反感她。她已经名声扫地,她对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奢望了。
寻不到出路,找不到突破口,她最终向死神服输。
后来,据她说,当时吃了药,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死。药力渐渐发作起来,她浑身疼痛,死神拿着绳索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她突然觉得不能死,对死感到从未有的恐惧,她是可以眼睛一闭腿一蹬,可自己死了老母亲没人养,母亲也活不成,那自己不是成了杀人犯。她更舍不得女儿小羽。生命不仅仅属于她自己,而是属于母亲,属于小羽,也属于她的同事、朋友,还有那个冤家蒋飞。想到这里,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她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大门,把门拉开,她要喊邻居来救人,然而,她已经不行了,头昏眼花,手脚不听使唤迈不动步子,她想打电话叫人来救自己,可还是不行,手机就在手里,拿不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一跤倒在地下,便人事不知。
朱飞红躺在医院里,徐可电话通知了蒋飞,蒋飞和小羽很快就赶来了,小羽拉着妈妈的手,不停地哭。蒋飞急得快要疯了,脸色煞白,不停地问医生,病人有没有危险?几时能醒过来?然后拉着朱飞红的手说,你不能就这样走了,丢下我和小羽,都怪我一时赌气离开你,我真该死,我不是人。徐可就劝他冷静,不要过多自责,医生说朱飞红会好起来的。朱飞红仍然在昏迷中,马琴琴、付春玲、张敏佳,连老板胖姐和一群老师也赶来了,她们无不嘘唏,感到不可思议,朱飞红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啊。
朱飞红醒过来后,她最先看到了女儿小羽和蒋飞,特别是看到蒋飞,脸色就拉长了,很不耐烦。后来再看到马琴琴她们几个,眼泪就下来了。
马琴琴叫蒋飞和小羽先出去,然后对朱飞红说,飞红,我已找人到派出所调查清楚,蒋飞嫖娼不属实。
朱飞红摇摇头,表示不可能,
徐可说,你还怀疑?马姐后来又去找职业中学的校长,证实蒋飞是无辜的。
朱飞红终于相信男人是无辜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但是,她内心还是觉得老公动不动卷起被子带着女儿另起炉灶,太绝情了些。
原来,有的女人就是这样,男人只要有一点鞋错脚歪,她便把所有亮点都隐去不说,数落自己的男人种种不是,让大家觉得那个男人坏得透顶,一无是处。实际上她在骨子里却是深深爱着这个男人的,男人真的离她而去,她的魂也就被牵走了,便会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男人一旦回到她身边,她便万事无有,冰释前嫌。朱飞红就是这样的女人。
那晚,朱飞红一直昏迷。蒋飞叫马琴琴她们都回去了,叫女儿也回去,天亮再来。他一个人就静静地守着朱飞红。大约凌晨四点钟,朱飞红终于醒过来了,她看着离开自己快一年的丈夫坐在自己床边,已经靠着床边睡着了,打着轻轻的呼噜。她百感交集,泪水慢慢溢出眼眶,面对这样一个好男人,她无话可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饶。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啊。
天亮了,蒋飞醒了,揉揉眼睛说,你醒了,好点了吗?朱飞红点点头。蒋飞说着就去端来一盆热水,给她擦了脸和手,到早点店给她买来一碗豆浆稀饭,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里,她闭着眼睛,眼泪不争气地淌了出来。一会儿,小羽来了,女儿给妈妈送来一束香水百合,白白的花儿满室飘香。小羽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母亲脸上泪水。
她看到女儿眼圈红红的,明显已经哭过。小羽说,妈妈,我这几天守着你吧,爸爸事多,职中招生很困难,老师分得有招生指标,完不成的要扣工资,他们要到各学校去动员,有时要到一家一户去跑。小羽说着,给她削了一个苹果,把苹果再切成薄薄的小片,一片一片地喂到她嘴里。她鼻子酸酸的,苹果含在嘴里咽不下去,突然抬起手用力捶打自己的头,嘴里不停地说,我该死,对不起啊,我对不起你们父女,呜呜。蒋飞给她倒了一杯水,揪住她的手说,别说了,养好身体最重要,小羽需要妈妈啊。再说,哪个也会有个过失,你千万不要自责,人无完人,我也一身的毛病嘛。
蒋飞的宽容,小羽的亲昵,无不使她心潮汹涌,泪花滚滚,痛恨自己蹉跎岁月,虚度光阴,家不像家,人不像人,枉为人妻人母。
世事艰难,亲情难驻;靠山山塌,靠水水流。在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他们见得多了,有的住进病房几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有的也只是例行公事似的走一转,也就杳如黄鹤了。儿女们、亲友们有永远忙不完的事,会不完的客,挣不够的钱,久病床前无孝子啊。可是,这个女教师一家人恩爱有加,亲密无间,无不感染他们,泪水怎么也包不住。一个女人,有这样的大度若海的丈夫,孝顺可爱的女儿,一生也值了。
李能他们也来了,他嘱咐了朱飞红好好养病,没有过不去的桥。然后,他与马琴琴、温柔杀手付春玲和徐可走出病房,来到医院草坪上坐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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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自然也被政府领导打了招呼,要他做老婆的思想工作。罗杰是仕途中人,他已被列为副处后备干部人选,前程看好,人气正旺。但是,宦海无情,人心险恶,如果关键时刻有人斜刺里杀出一剑来,说罗杰老婆不与政府保持一致,带头闹事,岂不坏菜。区委班子换届在即,科级干部中稍微有点希望的都在活动,岁数大的,想到人大、政协捞个副主任、副主席干干,岁数小的,都想进党委或政府班子,再上一个台阶。
罗杰原先想,老婆性格直爽,难转过那个弯来,让她发发牢骚,碰了壁就会回头。想不到,她越闹越有劲儿,越做越出格,他就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罗杰也清楚,自己的老婆有几斤几两重。学体育的人来考文化课,根本是个问题。经过认真考虑,他终于为老婆找到一条退路,那就是:借用到文体局工作。这几年,行政单位借用教师成风,不少教师都离开教学岗位,拿着教师的职称工资,做着行政干部的工作。文体局的局长陈江是他最好的哥们,好说话。教育局的魏局长更没说的,都是吃本级财政饭的,双方达成共识,与分管文体工作的副区长报告一声,应该没有问题。过了这段时间,如果她不想干,给她换一个学校就行了。
罗杰把一切工作都做好了,才同老婆说借用的事。
马琴琴这人虽说是直肠子,也会看风头,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实际上她办事总有自己的尺度。男人一说,她就软口了。她知道,男人这样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闹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自己伤精费神不说,还会给老公带来不好的影响。权衡利弊,她知道该是收手的时候了,只要不叫她去参加竞聘,什么话都好说,她最怕的就是考试,到行政单位,老师都当得下来,行政工作背着一只手也干得下来。
她对男人说,我现在提出来不干,肯定会被学校那群老师不齿,我这“掌门人”也下不来台阶,离竞聘才有五天了,我也想去姐姐那里散散心,干脆给大家说儿子在大学读书打了人被学校处理,要上去看看,有事打姐姐的电话联系,离开他们我就关闭手机,即使以后回来有人问起,我就说上车后手机被小贼偷了,你看如何?
罗杰说,好啊,还是我的老婆做事能屈能伸,真大丈夫也。
马琴琴说,别酸溜溜的了,你给我一个台阶,我得下啊。
罗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定。
马琴琴说,我九月一日下午回来。因为学校原定九月二日开学,等我回来,再想翻天,黄瓜韭菜都凉了,还能怎样?
罗杰说,好,那就这样定了。
马琴琴说,你要让她们知道借调是你包办代替的,我身在外不知道。
罗杰笑着说,还用你教我,你推得干干净净的,我一个人背着,行了吧。
马琴琴在男人脸上来了一个响亮的吻,说,谢谢老公,人家还不是山穷水尽,才出此下策嘛!
12
雷声带着读高一的儿子雷波来医院看望朱飞红。那时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朱飞红眼睛一亮,冰冷的心有些暖和,那不是自己教过的学生雷波吗?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雷波读小学时,她当班主任,读到三年级时,雷波就转学走了。那时,他个子小,常常被其他男同学欺侮,经常哭鼻子。她就专门找一个大个子男同学和他坐在一起保护他。那个大个子同学是体育委员,颇有几分蛮力,至此,雷波才没被人欺侮。
朱飞红说,谢谢你,雷波。
雷波说,谢什么,我才早该来谢老师。朱老师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永世难忘。
朱飞红说,别说这样的话,你爸爸就知道,做老师的关心学生是份内的事。
雷声说,不,朱老师,不是每一个老师都做得到,雷波经常提到你,他小时候被同学欺侮的事,你对他那么好,他经常都在念叨,他说以后报考志愿就填师范院校,以后当老师就要做你这样的好老师。
好老师?她是好老师?朱飞红鼻子酸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已经好长时间了,没有听到有人说她是一个好老师了,这种评价已经久违了。她不配一个好老师的名号,她是一个麻将老师,一个闹事老师,一个臭名昭著的坏女人。
雷波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边是一个颈椎按摩仪。他对朱飞红说,老师,听小羽说,你颈椎疼得厉害,我不能报答你万一,只是表示一点心意,望老师收下。
朱飞红抹了一把泪,连连摇头说,使不得,使不得,这东西我在医药器械门市见过,价钱不菲,我不能收!
雷声说,朱老师,他是你的学生,你当初对他的关照,那是用金钱买不来的,只不过是一点心意而已,你又何必推辞。
雷波把按摩仪放到小桌上,给老师倒了一杯水,朱飞红接到手里,连声说谢谢。
雷声要走了,他对朱飞红说,朱老师,眼下是你们学校的转折时期,也是一个老师心理适应期的艰难转折,物竟天择,适者生存,养好病,还是参加竞聘吧,我相信你,你有这个能力,也一定会成功。
雷波也说,老师,你在我心目中是最好的,我希望你成功,你肯定行。
朱飞红点点头。
看着雷声出门的背影,她觉得教育局要通报处理她的迹象一点也看不出来。雷声是教育科长,是这次合并学校的主要负责人,他应该知道的啊。事实上,朱飞红是被联防队的那些家伙吓着了,他们要的是钱,收到了赌资就有了奖金,才不耐烦管你是哪个单位的。之所以说要报告单位,实际上也是吓唬吓唬赌友们老实点,别打主意还想找关系来要回钱去。
也就是朱飞红吃药后的第二天,魏局长被区长狠狠骂了一通,说他合并一个小学这样的小事都摆不平,局长是怎么当的?现在全国在紧锣密鼓地迎国庆,稳定压倒一切,各单位还在叫排查不稳定因素,关注好经常上访的人,一定要做好工作,你倒好,那么多人去上访,如果影响到安定团结,就要实行问责制,上边追究下来,你小子吃不了就兜着。上边在处理我之前,我先掼掉你的乌纱。
魏局长与区长的关系一直不错,这话说得够重的了。魏局长知道事情搞砸了,脑门上的汗就密密麻麻地出来了,主要还是自己官僚了,很多事都让雷声去做,雷声人微言轻,有些事他也难办。他和雷声叫了保卫科的几个人亲自去带人,区长还通知公安的去了十多个人。
上访的人除了桃林小学三十多名教师,还有五十多个学生家长。到了市政府,一大群人闹嚷嚷的,抽烟的、往地下吐痰的、嗑瓜子的,乌烟瘴气。雷声认真一看,全是学生家长在那里大声说话,老婆婆、老头子不少,也是说要见市长。雷声发现,马琴琴、张敏佳等几个平时跳得最凶的老师,连踪影都见不着,只有那个叫什么“温柔杀手”的美术老师付春玲和另外四、五个老师在跟着起哄。
魏局长说,合并学校是好事嘛,整合教育资源,提升学校品味,哪点不好?合并了,我们要在各个学校精选好老师,你们的孩子就有优秀教师来教,难道还不好?你们不想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学校读书,有个好老师来教?
有个老婆婆说,你这领导说话倒好听,听说是要把我们的娃娃拿来做试验品,搞改革,我们不会答应的。
魏局长说,谁说的拿娃娃来做试验品。教材是一样的,与其它学校没有什么区别,老师是选来的好老师,只是学校换一个牌子,下半年就要修教学大楼、实验大楼和活动场地,学生在那样好的环境里读书,别人还求不来呢,你们还想怎样?
老婆婆说,你说的是真的?
魏局长说,我是教育局长,能和你一个老年人开玩笑?
一个农民模样的老头问,原来的老师教得好好的,娃娃也习惯了,为什么不要他们教了?
魏局长说,我们从来就没有说不要他们教。只是要通过上一堂课,如果合格了,可以继续在里边教,这不难吧?就像你种一辈子的田,如果叫你去栽几棵秧苗,应该不难吧?
老婆婆说,这个同志说得对,上一堂课,天天上着的嘛,有什么难的呢。我去告诉李校长,叫他上一堂,怕什么。
雷声说,你们还想不通,可以到教育局,我们再给你们解释划片招生,学生就近入学的重要性,别在这里胡闹了,好不好!
那些家长本来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这时见着门口来了十多个警察,虽然那些警察没有来抓他们,只是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发毛。最让他们反感的是,动员他们来上访的马老师、张老师一个也不见影子,特别是那个李校长,话说得很大,口气也硬得很,等他们来了,他却像兔子一样早溜了。所以,那些学生家长说,我们也不去你们教育局了,并不并学校是你们当官的事,只要我们的娃娃有书读,有好老师来教,不要像有的人说的那样,拿娃娃来做试验品就行了。
老婆婆这样一说,所有的人觉得再耗下去也很无聊,很快就散了。那几个老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裹在学生家长中间走了。雷声想找她们几个再做做工作,已没了踪影。
13
回到局里,魏局长专门召开会议,讲了迎接国庆要做的几项工作,要求大家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实验小学与桃林小学合并的事一定要把工作做细,不要再出什么漏子,当前是稳定压倒一切。布置保卫科二十四小时关注桃林学校那几个人,分好工,责任到人,只要有异常活动就立即报告,要求保卫科费同科长安排人住进学校,再出现类似的现象,决不轻饶,必须严肃处理。他亲自与公安局取得联系,公安局领导非常重视,安排便衣警察监控桃林小学,一有异常举动,就采取果断措施。同时实行问责制,谁出了问题,处理谁。
“掌门人”马琴琴起程到昆明看儿子,付春玲、朱飞红、张敏佳她们十多个老师到车站送她,大家安慰她放宽心,急也没用,叮嘱她处理完事情后尽快回来,领着大家继续开展革命斗争。马琴琴洒泪而别,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你们该干嘛还干嘛,有事多问李能校长,我虽离开大家,心和众姐妹永远是在一起的,一旦事情有个了结,就会火速赶回来与大家并肩作战。
八月二十六日,教育局在桃林小学贴出通知,大意是八月二十七日各学校符合条件的老师均可报名竞聘实验小学分校,岗位已经设立;八月二十九日竞聘考试,九月一日新教师就位,九月二日举行开学仪式。同时,此通知还在开学前的校长会议上发放和动员,要求山区、坝区的教师踊跃报名应聘,支持实验小学开学。
同一天,张敏佳、温柔杀手付春玲等八个老师按照原来学校放假时通知的时间,早早来到学校,强行撬掉教室门锁,带着原班学生上课。实际上,她们头天晚上就打电话通知自己班上的班干部,叫他们挨个通知本班学生,带着书本准备明早按时上课。
实验小学何校长带着一行人本来是要检查粉刷教室、桌椅修理情况的,一走进学校,发现有情况,几名老师已破门而入,将未修理好的半成品桌椅搬进教室开始上课,急忙分头做思想工作,劝老师们离开,按照教育局的规定,没有经过选聘的教师不准上课。但学生不走,他们不听何校长的,只听班主任老师的。而那几个老师根本就不理睬,继续讲她们的课,思想工作一时陷入僵局。
雷声得到消息后,领着教育科的人赶到桃林小学。费同已进驻学校,但没有人集会,他就忽略了,居然有人撬锁入室,他感到十分震惊,也走进办公室。雷声和费同把工作人员分散到几个在上课的教室,先口头传达局领导的指示,通知学生九月二日来参加开学仪式。
那些学生听说他们是教育局的领导,九月二日才上课,一个个走出了教室,出了教室的学生到处疯跑,跳绳的、藏猫猫的、丢沙包的,一个学校都是学生在窜。
学生一走,张敏佳、付春玲她们那几个老师成了光杆司令,木木地站在教室的走廊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无话,尴尬万分。
张敏佳率先打破沉闷,幽幽地说,看来李能校长这一招还是被人家轻轻一击,就破解了。
男老师汤连成叹口气说,我们势单力薄,现在好比鸡蛋碰石头,怎是人家的对手。看来,我们也许一开始就错了。
温柔杀手付春玲说,错了?我们哪里有错!现在的问题是,想想怎么办,不能就这样举起白旗。
张敏佳说,“掌门人”不在,飞红身体不好,我也抓瞎了,看李能校长还有什么办法。
付春玲说,唉,我已打过她的电话,“掌门人”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几个老师实施的计划已成败局,相对无语,不欢而散。
14
当天中午,雷声再一次来看朱飞红。朱飞红住的秀水小区有些陈旧了,墙上的涂料斑斑驳驳的,好多人家窗上挂着长而干枯的花茎和藤蔓,路边的花草被人践踏得零零落落,有些惨不忍睹,这肯定是疏于管理的缘故。雷声注视到一棵树,那树他叫不出名字,有碗口粗细,大概受到外力作用,拦腰折断过,改变了自己的生长方向,长得奇形怪状的,很有一番别致。植物的自我修复能力竟然那么强,何况是人呢。
跨进朱飞红的家,家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大概她还在恢复期。朱飞红坐在沙发上痴痴的样子,看着雷声进门,她已经没有当初剑拔弩张咄咄逼人的样子了,人似乎老了,两只眼球布满了血丝,下巴变尖,眼睛更大,原本白皙柔润的脸挂着憔悴的锈色。
雷声问,蒋飞和小羽不在家?
朱飞红说,他们都有事,出去了。坐吧,雷科长。
雷声找个凳子坐下,拿起桌子上的一本教材翻了翻,好多篇的汉字上都有拼音注上,他明白了,朱飞红在正音正字,实际已在作竞聘的准备。就说,朱老师,还有几天就要竞聘上课了,好好调养一下,祝你成功。
朱飞红脸上出现了一点红晕,笑笑说,谢谢你,谢谢雷波。
雷声也笑笑说,谢什么,谁跟谁啊?你的学生雷波说,过春节时,他要约你教过的学生来给你拜年,与老师好好聊聊。
朱飞红高兴了,当老师最兴奋的事情就是自己教毕业的学生还没有忘记自己。她说,好,好,我要给他们包饺子、做年糕、喝米酒。
雷声看到她情趣好了,就说,其实,你们是不理解教育局的意图,桃林小学的老师只参加面试,也就是上一堂课,占一百分,而其他学校的老师来竞聘,笔试、面试各占五十分。你想想,我们会把你们这些骨干教师撵出去吗?
朱飞红吃惊地看着雷声,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个话似的。
雷声说,我说的是真的。
朱飞红问,你说的是真的?
雷声说,你比我大几岁,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姐,小弟能和你开玩笑吗?
朱飞红说,有人告诉我们,说你们的目的是把所有桃林小学的老师全部扫地出门,一个也不留,考试只是走过场。
雷声说,那是胡说八道,造谣惑众。你是我儿子的恩师,我感谢你还来不及,还哄你干什么?你是一个好老师,好大姐,只是一时想不通,才跟着起哄。
朱飞红绷紧的脸开始松弛下来,低声说,我知道了。
雷声还说,你知道吗?罗杰告诉我,马琴琴已借调文体局,不会再与你们胡闹了,她这次出去,是故意回避这件事,知道吗?
朱飞红吃惊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雷声说,我再说一次,你是大姐,兄弟不喜欢说谎。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想一想,你们的“掌门人”马琴琴在最关键的时候没有与你们联系,你们也打不通她的电话,这是为什么?
呜呜,朱飞红控制不住自己了,先是泪水一滴滴,然后是一串串,接着是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势不可挡。她双手蒙住眼睛大哭起来,她明白了,她们都有自己的打算,自己被涮了,真是猪脑子,一条道走到黑。
雷声说,人都是在残缺和遗憾中跌跌撞撞走完自己一生的,哪有一辈子都事事如意。遇着一个坎儿不奇怪,跳过去就是了。我希望你振作起来,让大家看到一个以前阳光灿烂的你。
雷声走了十多分钟,徐可轻轻地进来了,两人相对无言。许久,徐可说,飞红,雷科长已给我做了两次工作,我觉得教育局对我们是真诚的,并不存在整人的想法,我们一开始是误解人家了,我已答应他参加竞聘了,而且我有把握。我还动员了十几个老师参加,他们也表示同意。
朱飞红说,我还是有些犹豫,如果竞聘失败,这个人就丢不起,脸往哪儿阁?
徐可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竞聘,不就是普通话吗,它已不是你的软肋了。
朱飞红抬头看着徐可,徐可的眼里全是真诚,她说,现在你的话里很少有乡音了,只是过去的伤痕让你走不出阴影,我还能骗你吗?这里只有我们俩,你随便读几句话试试看怎么样?
徐可拿起沙发旁的那本教材递给朱飞红。
朱飞红犹豫着,徐可把书塞到她手里。
朱飞红终于慢慢地读起来了,读了几句,看看徐可。徐可把刚刚的录音放出来。朱飞红吃惊地问,是我吗?
徐可使劲点了点头。
朱飞红接着刚才的内容,提高了音量,飞快地往下读。读完,徐可把手机放到茶几上,听着朱飞红的声音,两人泪眼相向,忍不住紧紧拥抱在一起。
八月三十一日,教育局发出通知,朱飞红、徐可等二十多名原桃林小学的老师竞聘成功,成为实验小学分校的新教师,温柔杀手付春玲、张敏佳和八名教师因拒绝竞聘调离原桃林小学,到乡镇小学任教。李能因造谣生事,写上访信,安排人暗中组织教师按手印,幕后操纵教师、学生家长聚众上访和指使教师砸锁进入教室上课,公开对抗政府决策,已严重违纪,暂时没有安排工作,据说要作严肃处理。
秋天的天气好得出奇,天空湛蓝,白云朵朵,有丝丝微风徐来,温柔的阳光无私地泻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九月二日,实验小学分校欢歌笑语,彩旗飘飘,开学典礼顺利举行。
政府、教育局领导亲自到场祝贺,朱飞红、徐可和六十余名新选聘的教师精神焕发坐在台子两边,一千八百名学生整整齐齐站在主席台前接受领导检阅。
何校长宣布会议开始,全体起立,雄壮的《国歌》声顿时响彻校园上空,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同学们向国旗举起了右手。
实验小学分校新的一天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