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嘴　套

夏文成

自从下树直立行走以来，人类与动物界的争斗就持续不断。尽管如虎、豹、狼、熊之类的猛兽，配备了尖利的爪牙，但在与会思维、会制造和使用工具的人的较量中，节节败退。在人类的步步紧逼之下，又不肯屈服，这些横行一时的猛兽，最终一个个沦为濒危动物，接受人的同情和施舍。

牛马之类的畜牲虽体格健壮，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利器，禁不住人类硬的软的一通手段，算是识时务，缴械投降，乖乖成了人类的苦力。谁料这一屈服，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一辈子苦不出头不说，到头来还得让人类食肉寝皮。要是这些不争气的畜牲安分守己，甘心情愿让人类驭使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它们常常不甘心认命，时不时耍一下小脾气惹人生气。人一生气，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牛的脾气最倔。人们总骂脾气倔的人说，你咋个就像牛一样哦。牛的倔脾气一上来，铜铃似的的牛眼一瞪，随你怎么着，它们就是不给面子。鞭子棍子全用上，它就是不迈步，赖皮的，索性往地上一躺，天塌下来也不管了。

牛最认死理儿，以为是自己金刚不坏之身，人类准没辙。谁料自己的软肋早被人类瞅准――在牛鼻子上打个洞，绳子（有时还是自己同类的牛皮条）一穿，牛一下子老实了。不老实不行，鼻孔里的嫩肉被绳子一牵，锥心的疼。

于是，心高气傲的牛，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万般不顺，也不敢乱发脾气了，乖乖被人牵着牛鼻子勤巴苦挣拼老命。

牛除了脾气倔，还有一个短处让人类讨厌，那就是馋。其实，馋，是所有动物发自内心的一种生理需要。人类更馋，馋美食，馋金钱，馋美女……馋得连人类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所以制定了种种法律法规，约束自己。

人类当然不能容忍牛馋。牛一馋起来，拉着车，耕着地的时候，这里撩一口，那里撩一口。撩到野草也就罢了，若是撩到别人的庄稼，影响劳动效率不说，还惹祸。村里就常常因为张三家的牛撩了李四家的玉米苗、麦苗而发生矛盾纠纷的事，甚至殴斗不断，影响了邻里和睦，社会和谐。

为了不让牛到处乱撩，惹是生非，聪明的人类就用稻草给牛编织了一个笼头套在牛嘴上。其实，说笼头并不确切，因为那玩意儿是套在嘴上的，所以叫嘴套更为恰当。就像人们经常使用的口罩、安全套之类。

牛嘴套一套上牛嘴，简单管用，牛一下子老实了。牛想不老实也不行，嘴再也张不开，舌头再也伸不出，当然什么也撩不到了，只得强忍着满腹欲望，俯首贴耳为人类卖命，直到再也迈不动步的那一天。

说实话，牛真的很憋屈。干的活儿最苦最重最脏，吃的却只有一把草，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即使发发牢骚也是可以理解的，但牛不善于表达，只会使小性子。人类哪有着闲工夫来理解它呢？于是，再多的委屈，牛也只得自己慢慢消化。

整夜整夜的反刍，那是牛对自己痛苦一生的总结和消化。

谁叫鼻子让人家牵着呢！

牛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消解满腔的悲愤和积怨。

马的嚼口，与牛嘴套功用相似，但要讲究和气派得多。尤其是那些王公贵族坐骑的马嚼口，更是非同寻常。脾气再暴躁的马，一上上嚼口，立马就乖了。马就是想闹一点情绪都不行，嚼口一抖，那痛苦的滋味只有马才知道。因此，马就知趣的把自己的强项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博取主人的欢心，赚得一把好草料，以及千里马的美誉。

马比牛善于表现自己。

马比牛要活得趾高气扬。

牛和马因仗着自己有一副好体魄，不甘心被人类驭使，被人类用种种手段加以驯化，吃尽苦头。较之于牛马，猪应该活得最幸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闲事不管，万事不修，逍遥自在。

但猪也吃苦头的时候。假如你看到猪也被迫戴上鼻环，整天抬着个猪嘴无所事事，一定有些意外。我第一次目睹这一情景时，我不得不表示惊讶。

据猪主人说，那头蠢猪实在不老实，每天吃饱喝足之后就拼命拱猪圈的土墙。墙土疏松，在该猪的不懈努力之下，墙壁很快便摇摇欲坠。猪嘴也揍了，猪食也禁了，但该猪就是不肯老实。万般无奈之余，猪主人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用八号铅丝作了一个圆环穿在猪鼻上，效果立竿见影，蠢猪自此变得安分守己，专心长膘了。除非它不要鼻子了，否则给它十个胆子，它也不敢再造次了。

人类就是聪明，总能发明出诸如牛嘴套、马嚼口、猪鼻环之类的东西，轻而易举就制住了那些不安分的畜牲。但有时候一不小心，人就会自己弄个套子，把自己给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