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8-14 11:19 作者:夏文成 责任编辑:
夏文成
我的体内突然像燃起了一场莫名的大火,仿佛浑身的皮肤都要烧灼起来,头痛欲裂,无法自恃。到小区旁的一个私人诊所诊治,医生说是风寒感冒,打一针,吃点药就好了。
我怕打针,就请医生开一些退烧止痛药。回家吃了药,就上床蒙头盖被躺在床上,心想像以往那样睡一觉,发一身汗,病也就好了。躺上床不久,果然浑身大汗,犹如水浇,高烧似乎有所减退,头也不怎么痛了。以为病就此好了,就像一小股来犯之敌,被一阵炮火轻而易举地歼灭了。熟料到了下午,体内的大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了,头痛如故。于是赶紧服退烧药和止痛药,上床捂汗。烧退,痛止。如是多次反复,心下疑惑,这恐怕不是一般的感冒发热,须得认真对待才是,便听从医生劝告,打消炎退烧针。人就是这样,不到逼上梁山,别无退路时,一般不肯妥协。鲁迅先生就作过一个形象的譬喻:你想在墙上开窗,定会受到阻挠;倘若你作势要将房顶掀掉,他立马同意你开窗。
医生在给针具消毒,兑药水,我心里在打鼓。
说实话,在此之前,我的身体还是蛮不错的,平时极少伤风感冒,偶有小恙,拖一拖就好了,稍微重一点的感冒也是服一两次药也就过去了,所以,掐指一算,竟有十多年没有打过针了。
我十岁左右时的一次看病经历,至今提起,仍然让家人笑掉大牙。记得那次得了重感冒,在村里诊所诊治了几次都不见好转,父亲就领我到十里开外一个私人诊所去诊治。我不愿去,怕打针。父亲就哄我说,只吃药,不打针。得到了父亲的承诺后,我才磨磨蹭蹭与父亲上路。到得诊所,当那个黑手黑脚的邋遢医生举着粗大的针筒向我走来时,才发现自己上当了。我当机立断,跳起来夺路狂奔,将父亲的大呼小叫远远抛在脑后,飞哒哒一趟跑回了家。有趣的是经过那一阵猛跑,出了一身透汗,久治不愈的重感冒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但眼下这次“感冒”与从前任何一次感冒都不一样,就像一个歹徒一手持刀,一手举火,藏在一个不可知的暗处,不时戳上一刀,点一把火,不将我放翻不罢休。
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微笑着举着针筒过来了,我竟莫名地紧张起来。药棉刚一触及肌肤,臀部不由自主往后一缩,惹得女医生扑哧一笑说,怎么一个大男人还这样怕打针哦?
我说,没打针的时间太久了,是有点怕。
女医生安慰我说,不怎么疼,就像蜜蜂叮到一样。
我小时候调皮,翻墙越壁,上树摘果,常常被蜜蜂蛰得皮泡脸肿的,并不像女医生的语气那样轻描淡写。但不论怎样,我是躲不过这一针了。
擦好药棉,女医生说,放松一点,我扎了。说着,针头闪电般向我的臀部刺来。出于本能的防卫,我全身的肌肤猛然一紧,锋利的钢针居然如同刺在岩石上一般,弯折得鱼钩似的。女医生大惊,说你的皮肤是什么材料做的哦,把针都弄成这样?
我尴尬一笑,头上冒出了汗水。
女医生重新换了一根针,一边用纤柔的食指在我臀部的注射部位反复按揉,一边与我说些闲话,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后抓住时机,呼的一下将针头刺进了我的臀部。
果然不怎么疼。比起大脑中锥刺一样的剧痛,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有了第一针,就有第二针,第三针……继而是打点滴,一次、两次,N多次之后,我病依然,而且有越来越重之势。身体开始虚飘,头脑开始昏沉,心开始发慌。
医生怀疑是伤寒。我上网查了一下,知道了伤寒是一种急性肠道传染病。主要症状是持续高热,相对缓脉、玫瑰疹、脾肿大和白细胞减少等,可发生肠出血、肠穿孔等严重并发症。伤寒病可分为发热初期、高热期、缓解期、恢复期四个阶段。
我的病状与网上所言既相似,又有所不同。相似之处是持续高烧;不同点是没有出现诸如缓脉、玫瑰疹、脾肿大和白细胞减少等症状。
医生建议,先按照治疗伤寒病方法试试?我只能同意。于是,调整治疗方案。一周后,我的左右臀部和左右手背针孔累累,有的地方因针头多次刺偏产生瘀血,一片青黑。但我的病情依然不见好转,高烧依旧,头痛依旧,身体虚弱得走路都成了困难。
医生又建议我到市医院作全面检查。我有些愤怒,这些庸医,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不早一点建议?但我已经没有精力与他们理论,我现在虚弱得就像一个行将倒毙的烟鬼。
到了市医院,经过一番折腾:验尿,验血,照片。结论:疑似伤寒,建议住院观察治疗。
“疑似”这个词不知是谁发明的。在是与不是之间,说是也行,说不是也未尝不可。出了问题,谁也怨不得。老实说,如果不是迫在眉睫的疼痛让人无法忍受,若在平常,我还蛮喜欢它的。因为“疑似”一词,充分体现了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中庸之道,模糊哲学。
更大的恐慌蛇一样紧紧缠住了我的心。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着来的敌人,可以想方设法抵挡,暗中袭来的杀手往往让人防不胜防。疾病同样如此,只有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不知身患何病,病在何处,只能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越医越糟。一些入院时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就是因为查不出病根,一通乱医而命丧黄泉。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希望医生能够给我一个确凿无疑的答案。而不是“疑似”这样模棱两可的敷衍。倘如一直如此“疑似”下去,我命休矣!
三百多元一瓶的吊针一瓶接一瓶输进体内,我病依然;一盒又一盒的药物吞到肚里,我病依然。
我开始绝望,难道我就将这样不明不白地完蛋了?这个该死的“疑似伤寒”!
我整天开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我想到了自杀。人早晚都得一死,与其让病痛将生命抽丝一般一点一点痛苦地抽掉,不如自行了断,一了百了。世界上如果还有绝对的公平和公理的话,那就是疾病和死亡。无论富贵贫贱,谁也不能逃脱。
这样一想,我变得轻松起来,我甚至在心里对遗书进行了认真的构思,对自己的后事通盘设想了一番。
人在大病中与健康状况下的心理是截然不同的。病入膏肓的人往往容易看透一切,看空一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看破红尘。
我以前的一位同事患上了尿毒症、肾衰绝,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最终债台高筑,病情却日趋恶化,百无念想之下,就萌生了自杀的念头。我死了,大家都解脱了!他说。
把妻子支走,他就挣扎着起床,在床头柜上一边写遗书,一边流泪。他在遗书中交代妻子,他死后一定要按照国家政策办,实行火葬。因为只有这样,国家就会多给一年的工资,还有一笔安葬费,孩子可能还有一笔抚恤金,将来娘儿几个才有继续生存下去的条件。
写好遗书,他就着手实施自杀行动。他想割腕,却没有刀具;想跳窗,但窗子都安装了防盗网;想撞墙,又怕死不了,活着惹人笑!他慢慢来到厕所里,厕所里也没有可以上吊的地方。看到蹲位两边高高的隔断,他突然有了办法。他把裤带解下来扣好,然后把圈状的腰带挂在隔断上,再把头伸了进去。但脚刚离开地面,腰带就从隔断上滑脱下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像个四脚朝天的乌龟,用尽了全身仅有的力气了都难以爬起来……
濒临绝境的人,想亲手结果自己也成了奢望。我现在也陷入了与同事同样的尴尬境地。
母亲提着稀粥来看我。我手上打着吊针,母亲就一口一口地喂我。看着为我们操劳一生的白发苍苍的母亲,想起年幼的女儿,我心里涌起了另一种剧痛。如果我一甩手走了,他们去依靠谁?白发人送黑发人,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是人生大不幸,他们如何承受得了?
我不能死,死不得!人生天地间,并非仅仅为自己活着。
西医没有效果,我决定寻求中医的帮助。老家有谚:偏方治大病。在老婆的陪同下,我们乘车来到乡下,找到了老家的一位老中医――武医生。武医生一番望闻问切,给我抓了三服中草药,嘱咐了煎服方法,就让我回家了。临走,武医生说,吃完这三服药,保你病好!
回到家,按照武医生的嘱咐熬药,每天三次服药。没想到,奇迹竟然出现了。第二天,高烧减退,头痛缓解;第三天,烧退了,头也不疼了。
折磨了我足足一个多月的莫名其妙的病,竟然偃旗息鼓地慢慢退去了!
老婆说,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到武医生那儿去医治,不就少受了许多罪,节省了许多钱?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病这玩意儿谁能说得清?俗话说,药医有缘人。再则如果不是万般无奈,谁会想到乡下名不见经传的的武医生?唯一的遗憾是,武医生最终也没有确切地告诉我,我到底患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