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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电话情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7-31 11:45  作者:严格  责任编辑:

 

严格

四奶奶的脸色像刚刷过涂料的墙,煞白。她握话筒的手在出虚汗,全身在发颤。对方还在讲,她就把电话摔在地上,然后,一屁股瘫坐在地了。

“喂!大声点!是王老二吗?啥?听不见?哦嚯,是背时儿子啊!四奶奶还说是哪个。”

四奶奶每天接电话都很兴奋。

四奶奶说的王老二,是村里出去打工最早的一个。以前,每个月除了寄钱回来,都会打电话来报平安。王老二家住在村西最远的山腰上,那地方,除了杂草繁茂,陡峭横生,离蓝天白云近点,生存条件很艰苦,既不通电,也没有公路。王老二家曾是村里生活最苦的一家。在王老二3岁时,父亲放羊从山崖上掉下去,当场摔死了。后来,母亲未曾改嫁,带着他艰难度日。王老二14岁起,母亲就疾病缠身,常年卧床不起,直到现在。后来,经人介绍,王老二从更穷的山区讨了个媳妇豆花。豆花过门后,很勤劳,会持家,把小家侍弄得像模像样的。就在村人都还对着荒瘠的土地上拼命劳作、为生活发愁时,王老二就出去打工了。他的决定让村人很鬼火,也很遗憾,说王老二爹死早了,没人教管,农村人不种地,闲游浪荡,成啥体统。哎,说到底是爹死早了。

王老二外出打工,四奶奶倒是很支持,还借给他100元的路费,说,背时儿子,出去好好干,咱农村人有的是力气,只要不违法乱纪,四奶奶支持你。既然四奶奶都是这个态度,村人也就不再嚼舌根了。

四奶奶每天起得很早。早起不是下地干活,也不是捡牛粪,是为了接电话。四奶奶也曾想过,把电话搬到床边,这样就不用早起,更不用在寒冬的夜里,在刀子般的寒气中起来接电话。

有一次,深冬的夜里,凌晨2点,四奶奶被纠缠不休的电话搅醒,四奶奶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当时,她正做一个渴盼已久的梦。她梦见老伴生病躺在床上,老伴很痛苦,一刻都离不开她的照顾,好像她在的话老伴的病情会减轻一样。但是,突然有一件很急的事情需要她去处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反正很急,和房子着火,小孩溺水一样急。四奶奶左右为难,急得手心冒汗。老伴说,你去吧!我还撑得住。四奶奶刚起身,正要离开老伴,她醒了。刺耳的电话铃声,像被拖上条桌临宰的猪,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一浪比一浪急。四奶奶很恼,并没有立即起床,逮懒床的空儿,就想,老伴在那边是不是病了?还没想出个头绪,电话烦人的铃声像斩不断的绸带,向四奶奶涌来。四奶奶不顾寒气,重新穿好衣服,拿起话筒。对方说的话她听不清,四奶奶就问:

“啥?大声点!听不见!是哪个背时儿子?”

在电话里折腾了好长一段时间,四奶奶才隐约弄明白,对方周围很闹热,好象在喝酒。会不会是王老二?背时儿子,婆娘娃娃在家里指望你挣钱来修大房子,好从山上搬下来,眼睛都望得发绿,你却在边外莺歌燕舞花天酒地。背时儿子,跟着坏人学坏了。四奶奶在心里先演练了一遍,正准备好好痛骂他一顿时,才渐渐弄明白对方的段落大意,好像是醉酒了,没吃东西,约人到馋嘴街吃夜宵,散散酒气,电话打错了。

四奶奶的儿女们都成家了,两个儿子出息,都在城里工作。儿子们的想法是让她到城里享享清福,安度晚年。四奶奶也去了,几天下来,把四奶奶憋得要命,哪像是去享清福呀,简直是遭罪!

刚到城里时,大儿子就很讲方法地左弯右拐给她灌输城里的规则。比如上街,要走人行道,靠右走,遇十字路口要看红绿灯。街上骗子多,骗的手段丰富多样,不熟悉的人不要搭理。还列举了个人案例,某某家母亲,刚到城里就被骗走多少钱。每天进门出门要换鞋,如有人来家里,先从可视电话里看看是什么人,再按开门锁。又举一例,时间、地点都有,某老人的儿子上班去了,老人被一个佯装扛煤气罐的贼入室抢劫,还被打伤。

四奶奶像懵懂入学的孩子,越听越怕,越听越乱,且横竖记不住。儿子儿媳在讲解时都很小心,专寻思能让她接受的策略,就怕老人有其它想法。

四奶奶是个开阔的老人,凡事不会往暗处想,她知道儿女们是好意,但就是不能适应,也无法适应。你看,邻居相遇不打招呼,像仇人相见;吃饭用鸡蛋大的小碗,像闹着玩(尽管给她用大腕,看着儿子儿媳用小碗吃饭,不舒泰,憋屈。)要是在村里,村人老远看见她,就大声嚷嚷:“四奶奶,忙啥哩!哈哈哈!”那声音像土地一样,直露,敞亮,不遮遮掩掩,有啥就露啥。还有就是吃饭,遇上风轻云淡的好天气,女人们就高高绾起裤脚,用大土碗,盛上颤巍巍的饭菜,凑在一起,边嚼舌根边吃饭,那情景,很像吃大锅饭那时一样热闹。

婆娘娃娃凑在一起,瞎扯,说何麻子家牛被盗了,盗得蹊跷,牛圈墙被挖了个大窟窿,取走了牛角,还有四只脚,别的都不要;说姜牙子和某村的寡妇偷情,刚摸到门前,就被寡妇家的哑巴狗一口把玩意儿咬了;无论故事真假,都笑得阔绰,无论饭菜好坏,嘴巴搭得吧吧直响。其实饭菜并没城里人的好吃,城里人做菜的作料比农村人的菜多,村人的菜是被吧嗒吧嗒搭嘴的氛围弄香的,集体吃香的。四奶奶也常常会凑热闹,总把家里好吃的故意多做些,和婆娘娃娃聚集在一起。贪嘴的婆娘就笑盈盈地看着四奶奶的碗,主要是看菜的种类或有没有肉,眼珠轱辘一转,接着就会玩点策略:

“四奶奶,尝尝我做的菜,我吃还好吃。”

嘴里说着,眼睛就死盯着四奶奶碗里的菜不动摇,就等四奶奶礼尚往来。若四奶奶动作慢点,婆娘就在直接往四奶奶碗里不愧色地夹菜,照油头厚地拈,刚放进嘴里,没咂出味就惊讶起来:

“怪了,四奶奶做啥菜都好吃!”四奶奶说好吃再尝点。婆娘又尝点,倘若大筷下得有些过分,就自我解嘲,说咱农老二干啥都是重脚重手的。

有些婆娘用娃娃作幌子,解了馋占了便宜还负责让四奶奶乐呵!

“幺儿,吃点四奶奶的菜,吃四奶奶饭菜长大的两个叔叔,都在城里工作,吃皇粮。幺儿,多吃点,沾点福气。”其实这些四奶奶心里都明白得很,就故意把碗伸过去,说多吃点,长大就会出息。

不管吃亏已否,四奶奶高兴,心里舒坦,她喜欢听女人们胡说瞎扯,包括搭嘴的声音,这才是生活,哪像城里人,吃饭做贼似的,声都不敢出。

四奶奶在城里呆了三天,连小儿子家的饭都未吃上一顿,好说歹说非要回来,不习惯。当然,她要回来还有个比较隐蔽的想法,老伴埋葬在村里的山上,回来有个伴。刚到城里,四奶奶就感觉自己飘在空中,高高悬着,离老伴很遥远,心里空落落的,老不着地。但是,这个想法她没对儿子们说。

儿子们无奈,只能送她回村,给她安了部电话,有事打电话,没事儿报平安。

四奶奶家的电话是村里第一部电话,采用无线接收信号控制技术的无线电话。刚安电话时,村里扎扎实实闹腾了几天,兴奋了几天。刚开始,这部电话的功效只局限于和儿女们交流,属亲情专线,后来,村人经济拿不上趟,男人们纷纷离开乡村,到全国各地打工挣钱去了,四奶奶电话的使用范围和价值就噌地一下突然增大了。四奶奶的7个阿拉伯数字被外出男人们小心地揣在怀里,穿梭在全国各地不同的角落。

刚安装好电话那会儿,村人就横竖整不明白,看电话像是看怪物一样,眼睛瞪得牛卵子大。啧啧!太怪了,咚咚咚瞎按几下,你就是远在天边,好像就在面前,飞都飞不掉。有了这部电话,女人们心里踏实了,男人不论走多远,都被这根线牵着,随时可以掌握男人的方位,情况。以前,男人出门一年两年,没个音讯,下落不明,死活不知,很让女人揪心,把女人们着急得直跺脚,盼得疲惫,憔悴。有了这部电话,男人们就像牵线的风筝一样,任凭他飞到那里,招之就回。有了这部电话,僻静山村和外面繁华的世界一下子没了距离,连在了一起。

因为这部电话,四奶奶的生活忙碌起来了,比刚下户时还忙,她闲暇的生活方式被彻底打乱了。

没装电话前,她还侍弄着菜园,随着季节种点小菜,吃菜方便,时间也好打发。以前四奶奶还经营着简易的小卖部,不指望赚钱,只让村人们方便。村里离村公所十多里,以前村民们为买斤盐巴打点酱油醋什么的,都得逮空一溜烟往村上跑,来回几个小时不在了。四奶奶的小卖部开起来,极大地方便了村民们,特别是经济困难的群众,没钱在村公所拿不到东西,在四奶奶这里就可以,赊账就记满几个小本子。

三癞子:两包盐巴,20颗水果糖,

黄哑巴:8科别针,一个小镜子。

泥牛儿:十封火柴,一斤酱油。

、、、、、、。

这些赊账已经几年了,小本子都泛黄了,有些还没还上。有的没钱干脆就用鸡蛋洋芋核桃来抵,实在没办法的,就帮四奶奶挑一个月的吃水。做乡村惜邻舍,吃亏便宜四奶奶也不计较。再说,村民们来买东西,唠上几句,四奶奶空空的家里也热闹些。

那时,四奶奶还特意养了几只蛋鸡,专给孙子们供蛋,让孙子们吃真鸡下的蛋。这年头,假货太多,真假难辨,竞连鸡肚里的东西都可以做假。四奶奶就想不明白,这是咋弄的,背时儿子些,啥都想得出。

现在,四奶奶每天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好好熬锅姜汤,清音利嗓,以便更准确地上接下传。无线电话的信号和天气有关,在阴沉的冬天或雾大的时候,信号断断续续,话就说不连贯,四奶奶接电话就很费劲,几个电话下来,声音就哑了。有一次冬天晚上,信号不太好,加之四奶奶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来,一个打工者打电话回来,原意是他做梦家里人生病了,想问问四奶奶。被四奶奶听成他昨晚生病了。四奶奶把这个消息转告其家人后,把全家急得团团转,一宿未睡。第二天又电话过去才弄明白,虚惊一场。

四奶奶其他事情都被撂下了,她的全部生活和主要任务就是接电话,再漫山遍野地找人来听电话。山村就是山村,一村的人,相隔甚远,东边山上几家,西边深沟几家,稀疏不定。特别是王老二家,按直径算也就5公里,但是,爬上响水崖,翻过大庆山,折腾到山腰上的王老二家,得两个多小时。每次看着气喘吁吁的四奶奶,豆花总要留四奶奶吃了饭再走。每次四奶奶来王老二家,不是报平安,就是捎钱来,通常一个月来一次。

以前邮递员进村,村人们几乎上山种地去了,找不到人,工作难度增强。邮递员见四奶奶事头不多,闲赋在家,就跟村人一样四奶奶四奶奶地叫得酥,套点近乎,逢年过节还给四奶奶买点葡萄糖饼干啥的,他在村里的工作基本就是四奶奶的了。

豆花是很感谢四奶奶的,当初不是四奶奶支持,王老二一家现在连吃饭都是问题。近几年,王老二在外挣钱,豆花操持家务,小家庭的日子井井有条,还有了积蓄。日子好过了,心情好了,王老二老娘能吃上药,病情也有所转变。豆花说:四奶奶,等王老二再挣点,我们打算把房子修在山下,交通方便点。王老二的老娘紧紧握住四奶奶的手,颤颤地说:四奶奶,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今后,王老二一定要报答你。

豆花为了不让四奶奶吃苦遭罪,后来,每个月的月底她就来四奶奶家一次。

村里其他偏远的村人为了减少四奶奶的麻烦,仿效了豆花的做法,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四奶奶家窜窜门,顺便了解男人在外面的最新动态,实在来不了,就派小孩来。来四奶奶家接电话打电话的,赶上四奶奶正吃饭,也就不客气了,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如果遇到四奶奶的儿女们刚好回来,就相当于聚餐,开怀畅饮,大碗喝酒,大筷吃肉。四奶奶家除了原来赊东西的账本,又多了一个打电话的赊帐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通话情况:

陈道士家:广东,3分18秒;

苟屠户:湖北,1分27秒;

灰羊儿家:江苏,2分05秒(算2分钟)

有的男人在外面时间长了,就会想家,想老婆娃娃,有时候不按规律出牌,啥时候想家就打电话来,还非得让四奶奶帮忙,要和老婆来点夫妻对话。四奶奶明白,时间长了,小夫小妻哪有不想不念的,心都跳出胸口了。王老二就这样,有一次非让四奶奶把豆花叫来。

豆花提前就守在四奶奶家,焦躁不安地等男人的电话,和四奶奶聊家长里短间,还故意埋怨男人:

“养他这个爹,有啥事请四奶奶转告就是了,又给四奶奶多事。”

嘴上骂着,心里乐着,脸上春意荡漾,耳朵直直竖着,眼睛盯着电话。四奶奶明白,有些话咋能转告呢?小夫妻长时间不在一起,咋不毛燥呢?四奶奶是过来人,都懂。四奶奶就说:

“肯定有啥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再等等,王老二说话算话的。”

果然,铃声准时响起,豆花激动,把话筒弄反了,四奶奶立刻把话筒转过来,把话筒和听筒调整在最佳位置。豆花红着脸,羞羞地克制着:

“养他爹,说点正事!”

“……”

“嘻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羞不羞!”

豆花紧紧握住话筒,就像紧紧拥住男人一样。豆花忽然看见四奶奶正笑咪咪的看着自己,更羞了:

“哎呀,养他爹,说点正规的,四奶奶在!”

这句话即是说给男人听的,也是说给四奶奶听的。四奶奶顺便哄着在家里乱啄的鸡,出去了。作为女人,四奶奶理解,心情都是一样的,四奶奶刚结婚那年,男人去100里外的跳石修电站,一年见不上几次男人,白天干活,没空想,到了晚上,就横竖睡不着。四奶奶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惦念,很强烈,很揪心,很入骨。

豆花接完电话出来时,脸上红扑扑的,有汗珠,很妩媚。那表情,像男人回来了,无比幸福。豆花看见四奶奶,很别扭地笑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

“他说修房子的事,像老奶一样,话那么多!”

“修房子那是大事,是得好好说说。”四奶奶笑着回应道。

现在,看到这部绛紫色的电话,四奶奶心里就像被针一阵一阵戳着一样。客观说,这部电话贡献很大,曾经方便千万家,连通你我他,它是村人和外界的信息主渠道,传递着喜怒哀乐,繁华的外界,新鲜的事务,笨拙的表达,朴实的真情,简单的幸福。就因为这部电话,四奶奶几乎撑握了全村人的悲喜,她的悲喜取决于村人的悲喜,她的快乐幸福取决于村人快乐幸福,甚至,她的命运和村人命运紧紧地渗透在一起。

但是现在,也因为这部电话,使四奶奶惴惴不安,彻夜难眠,她的眼里全是豆花和王老二老娘的影子,挥之不去。

王老二是被老板的保镖打死的。这些年,王老二在工地上混得不错,结识了一些老板。王老二就把村里的男人们招去,跟他在一起有活干,也拿得到钱,村人们很依赖王老二。在村人的眼里,王老二现在是一个出息的人,跟他的人就越来越多。前不久,王老二他们帮一个广东老板干活,修一座写字楼。在半年的修建中,广东老板一直只给他们生活费,说资金紧张,楼修好了一次结清。等房子修好后,广东人拖欠了大家的血汗钱。王老二多次去央求,都没效果。王老二说,我的钱你可以不给,但是,我老乡的钱必须给。广东人说,先付你一个人的可以。王老二不同意。后来,王老二被广东人骗到郊外,被他的保镖活活打死了。

这些情况是和王老二一起打工的村人打电话给四奶奶的。

四奶奶很痛苦,王老二是全家人的精神支柱,是希望,如果现在把真实情况告诉豆花,等于给王老二的老娘下毒药,豆花也接受不了,这家人肯定完了。如果瞒着不说,纸是包不住火的。四奶奶决定暂时不说。四奶奶精神一下子塌了下去,老了许多。村人见状,以为她病了,提着鸡蛋来看她,豆花听说四奶奶病了,特意到街上买了白糖、营养品,带着大袋小袋的东西来看她,特意丢下家里的农活来陪了她,帮她扫地,做饭,挑水,屋前房后忙活,把四奶奶家收拾得井然有序。看见豆花,四奶奶心如刀绞,她强忍着内心的痛苦。想到豆花今后孤儿寡母的生活,就回忆起自己当年艰难求生的情景。

男人去世时,四奶奶最小的儿子才6个月,那时,即要照顾半岁的儿子和几个不懂事的娃娃,还要下地挣工分,又当爹又当妈,所有担子全压在她的肩上。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可倒,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那日子,不是人过的。四奶奶常常在夜里跑到男人坟前,不知哭过多少回。后来,在村里好心人的帮助下,孩子们一天天长大,苦日子才渐渐有了头。

四奶奶决定模拟王老二的存在,想办法给豆花寄钱。

王老二通常每月都会寄钱回来,3百4百5百元不定,在四奶奶经手中最高的一次寄过8百元。当然,有时候也不一定都寄来。近几个月来,就一分都没寄过。

第一次,四奶奶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凑了3百元给豆花。想到豆花突然失去男人的遭遇,四奶奶想多凑点,但是,多了也怕豆花起疑心。那天豆花来取钱,笑咪咪地说:“养他爹,前回打电话说现在拿不到钱,还耍我。”四奶奶说:“小夫小妻哪有不开玩笑的。”四奶奶佯装笑脸,看着豆花高兴离去的背影,四奶奶的心在痉挛,钻心地疼。

就在四奶奶为下个月的钱犯困发愁时,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她不能在继续瞒下去了。

那天早上,四奶奶正准备打电话给儿子们,筹措王老二下个月的工资。四奶奶已经编好借口了,就说闲着也是闲着,想养猪,自己养的猪肉香,还可以炼油,买了吃贵不说,还怕买着死猪,需要两个儿子一家出点垫本。

四奶奶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实在没辙。四奶奶从未撒过谎,现在,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正要拨号,就听见门口有人大声嚷道:孝子磕头!后天请吃晚饭,送老人上山!这是村里死人后报丧,老队长专门负责张罗此事,他的声音就是化成灰四奶奶也听得出来。四奶奶放下电话出门迎丧,只见豆花跪在地上,头上批着麻。四奶奶的脑袋顿时轰地大了,像被钝器猛击了一下一样,她最大限度地稳住颤栗的身子。磕完头,行完礼,豆花眼圈红肿着,凄凄地说:他奶奶昨晚就病情加重了,我守到凌晨,就睡着了,等我醒来,就没气了。我本来等天亮早早来请你打电话给王老二,没想到就,哎。豆花没说完就呜呜哭泣起来。老队长说: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走吧!还要到别家报丧,电话四奶奶会帮你打。

今天,是四奶奶一生中最焦灼最痛苦的一天,事情把她逼在刀尖上了,进退两难,上下不得。按村里的习俗,老人过世,儿子必须在家尽孝,办理丧事。现在,关于王老二之事,说也得说,不说也得说,不可能再瞒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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