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7-31 11:40 作者:夏文成 责任编辑:
夏文成
客观地说,刘货郎绝对是一个老男人加丑男人。或许是长期货担压身的缘故,刘货郎的身子永远站不伸展,整个身形极像一个阿拉伯数字“5”,双腿弓成一个英文字母“n”。脸上永远挂着一种黏稠的暧昧的谦卑的笑,并因人而变换,变脸王一般。尽管刘货郎又老又丑,却颇受妇女儿童欢迎。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刘货郎五光十色的货担,绝对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乡村踏实的睡眠,常常被刘货郎那清脆嘹亮的拨浪鼓声唤醒。乡村是寂静的,总在期待刘货郎带来生机。鼓声由远及近,女人、孩子们像麻雀瞅见了金黄的谷粒,扑腾着双翅汇集到老槐树脚下――刘货郎歇脚的地方。女人们手拿针头线脑、几尺头绳,一匹花布,与见多识广的刘货郎说东道西,讨价还价,有时也说一些隐晦的孩子听不大懂的荤话。孩子们则拥挤着、尖叫着,眼巴巴地盯着货担里花花绿绿的糖果流口水……乡村贫寒的生活中,所有对于快乐的向往,就锁在刘货郎的货担里。刘货郎的货担是丰富多彩的,里面的物什总是闪动着神秘的光彩。能够发出爆响的火纸,一含就化的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玻璃球,会飞会叫的小气球,五颜六色的头绳和丝带,零零碎碎的针头线脑,构成了乡村妇女儿童生活中最具诱惑力的念想。他们积攒着每一枚硬币,用预备好的每一枚硬币迎来激越的鼓声。
随着与村人熟识程度的日益加深,刘货郎与其他游走在乡村里的货郎就渐渐有所不同。其一,刘货郎是城里人,却常年呆在乡下;其二,刘货郎不像其他货郎在村寨之间四处流动,而是就驻扎在我们村子里,换句话说,就是常年住在某几户人家里。刘货郎最喜欢在“老背锅”家(村人喜欢称驼背为“背锅”)。老背锅70多岁,无儿无女,只有老俩口四目相对,靠队里救济,熬着残余的岁月。刘货郎呆在那里倒也清静自在,与老背锅老俩口亲如一家。由于刘货郎的存在,老背锅家常常人来人往,门庭若市。
刘货郎与村民关系十分融洽。小儿爱夜哭,或头疼脑热什么的,村民们不到医院治疗,而是不约而同地将孩子过继给刘货郎。好像一过继到刘货郎膝下,有刘货郎“保着”,就会百病全消似的。于是,刘货郎在村里的干儿子干女儿不计其数,只要刘货郎往村子里一走,货担四周便团团围满了“贤子孝女”,“保爷”(干爹的俗称)之声不绝于耳。逢年过节,请刘货郎吃饭的人络绎不绝,人们都以请刘货郎到家吃饭为荣,因此,刘货郎的“贤子孝女”们常常为争取刘保爷的光临而发生争斗。其实,人们拼命请刘货郎到家做客,心里自然打着个“小九九”,因为在酒足饭饱之后,刘货郎免不了要给孩子们一点压岁钱、小礼物什么的。其实,一顿饭,烟酒肉茶吃下来,岂止才值刘货郎给的那几文小钱?不过是满足一下虚荣心罢了。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讨好巴结一下刘货郎,好请刘货郎进城时,顺便给他们捎带一点烟茶酒之类,贪点小便宜而已。
老背锅老俩口死后,刘货郎将老伴接到乡下,在村卫生所租了一间房定居下来。随着时代的发展,刘货郎的货物也日渐丰富了起来,在满足村民需要的同时,也给自己多挣了几个酒钱。刘货郎嗜酒如命,腰间时常晃荡着一个漆得通红的酒葫芦。葫芦酒常满,刘货郎的脸常红。脸红心热的刘货郎总是向围在货担边的婆娘们探出粘粘糊糊的目光,有时还顺手捞一把便宜,惹来一片哄笑和嗔骂。小日子也还算滋润。
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刘货郎的老伴撂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剩下刘货郎独自守着那个破败的屋子混日子。也算有缘,一个同样嗜酒如命的村妇,莫名其妙与刘货郎搭上了火。每每村妇光临,刘货郎就以酒相待,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得脸上红霞飞,喝得两个身体亲密地交织在了一起。直到有一天,村妇的男人一步一棍将其打回家之后,刘货郎便从此陷入了恒久的孤寂与困顿之中。随着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村里的小商店乃至小超市日渐多了起来,刘货郎和他的货担如同一部过时的黑白电影,被人们渐渐遗忘了。
当刘货郎最后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怀抱酒葫芦,醉意朦胧的去了那个遥远的天国,找他的老伴去了。
岁月如书,二三十年的光阴被日子一页一页随手翻过。然而,每当视线越过商品琳琅满目的繁华的大街,我仿佛又看见了刘货郎挑着那副五光十色的货担,从曲折乡村小路上一路蜿蜒而来,叮叮咚咚的拨浪鼓,使沉寂的乡村顿时生动和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