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3-30 13:21 作者:冷阳 责任编辑:
冷阳
盲道,盲人所走之路。我不是盲人,却又走上了一条盲道。
在近三十年的人生历程中,肯定是走了很多路的,平坦的,坎坷的;弯的,直的;铺满泥泞的,布满灰尘的。还有什么样的路没走过呢?还因为个人喜好,或者是上苍的恩赐,也读了很多书,古代的,现代的;中国的,外国的;买来读的,借了读的,虽然不能穷尽书海,也算是读了不少。但在我的脑海中,似乎就从来没出现过“盲道”这个词。
那个平淡的晚上,饭后与妻子散步于城市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在妻子指着脚下一条有些儿别样的路向我说出“盲道”这个词时,我不知道自己的哪一股神经被撞到了。我竟然不由地停留下了脚步,定定地望着自己脚下踩着的那条路段,那条穿插在街道旁的人行道间的路段,和整个人行道融为一体的路段,一脸的惊讶,又是一脸的茫然,似乎还带着一些不可思议。按照先前的步伐走上前去的妻子回过头来望着一脸茫然的我,以为我发生了什么意外。得知我之所以这样就只因为她刚才说出的“盲道”一词时,竟很有成就感地说,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这在城市里,在大点儿的街道上都有的啊!是的,在城市里,在宽阔点儿的街道上,这样的道路都是有的,我也曾见过。但在以往,我只认为这是城市建设的需要,是城市建设的标准,而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需要,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标准。望着那条由粉红色的地板砖铺着伸向远方的路,望着那表面上凸凹不平的砖块,我曾以为那是从城市街道的美观上来设计的。我是多么的无知无识啊,竟然连盲道都不知道。
低头,沉默。我的双目是明净的,但我却一直踏着那条盲道走在妻子的后面。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真正的盲人,他或者她拄着一根探路拐棍,一下一下地敲击在这彩色的砖块上,敲得当当有声。在探路拐棍敲了一下又一下后,凭着那凸凹不平的砖块通过拐棍传递来的信息,他或者她的左脚或者右脚终于迈了一步,走得缓慢,而又艰难。此刻,我也是走得缓慢的,而且走得同样艰难。不是我也要用一根拐棍去探路,我手中没有一根那样的拐棍,而且也用不着。在我踏着那盲道行走的过程中,我的心走得一点儿也不轻松。我集中了自己的全部精力,目不斜视地盯着那条窄窄的盲道,努力地不让自己走出盲道去。虽然它在尽量地直着,尽量地平坦着,但因为一个下水道,或者一个窨井盖什么的,它还是弯了,就围着那个下水道或者窨井盖什么的绕了一个半圆,最后才又回到原先的那条直线上来。平时,或者说在我看来,那个下水道,那个窨井盖什么的,只需轻轻地抬一下脚步,就像平时走路的步伐一样,一下就跨过去了,但现在,我却没有这样。我顺着弯来拐去的盲道,弯来拐去地绕了个半圆。我就像一个真正的盲人。盲人是不可能那样一步跨过去的。他或者她必须得绕着走。
想想这近三十年来的人生历程,我竟然觉得自己一直是在一条盲道上走着的。别人一步就可以跨过去的一条沟,一个坑,我却绕了很多个弯,转了很多个拐;别人一下就可以爬上去的一个坎,一个坡,我却像是为了省力样地走了很多个“S”形路段。
小时候,从家到学校的路段上有一条河。一到夏季,那河就常常涨水。河里涨水的时候,我的同伴们很多都是被家长背过那条河的,而我却没有。在我的印象中,我的父亲,或者母亲,似乎就从来没送我上过一次学。看着快要漫到那些父母的腰部的水,我就感到了一阵又一阵恐惧和后怕,就只有顺着河堤不停地走,绕了长长的路,走到那条河上那座唯一的桥那儿,从桥上过了河,又沿着河堤不停地急急地走回来,走上上学的路。及至中学毕业,考上了城市里的一所师范学校,我的父母也没能送我一次。一直在农村长大的我,对城市是陌生的,对我所要去就读的学校就更陌生了。但我只有一个人去找。乘车进了城,被车抛在了一个自己从来没到过的城市后,我便开始一路询问。像一个从乡下进城来做小买卖的人一样,我挑着那装着被子什么的两个蛇皮口袋,从大街上小巷里,一直不停地询问着,也一直不停地行走着。询问中,有回答我的,有没回答我的,还有回答错了的;行走中,在走对了一些路的同时,也就走错了一些路。在找到了学校,走进了后来住了三年的宿舍时,我看到我那些同学们,很多都是父亲、哥哥什么的送着来的。在铺了被子疲倦地睡在上面的时候,我的心里充满了兴奋,也充满了心酸。
突然的,如梦初醒般,我脚上的那条盲道就断了。除了我身后延伸来的那头,我的前面左面右面都没了。抬头一看,前面是一个红绿灯交叉路口。一颗圆圆的绿灯正在那高大的杆子上亮着,一个绿色的阿拉伯数字正在那儿由大到小地跳跃着。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走了。一脸茫然的我就停在了那条盲道的尽头。面前那宽阔的街道,俨然成了一条万马奔腾地流着洪水的河流,或者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渊。身边的人群一个又一个地到了彼岸,然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只有我,还在呆呆地立在那儿。立在那儿寻找着行走的方向。我想,如果脚下的盲道还有,无论是怎样的绕,怎样的弯,我都会接着走下去,无论长还是短,至少也要走完我心路上的一个历程。但它确实是没有了。我怅然。如果我真的是一个盲人,我不知道那无数的人都一下子就到达的彼岸,我要如何才能到达?能不能到达?
在妻子的催促声中,我离开了那条盲道,走上了我能看清能行走的路。虽然刚才的那些惆怅还在消散不了,但想想,在这条人生路上,我何尝就不是一个盲人呢?人生没有回头路,每个人在这个世间都只能走上一遭,谁又能回到昨天去,谁又能回到过去的那一秒钟去呢?无论我们的眼睛睁得如何的亮,谁又能看清明天铺在我们脚下的会是一条什么路呢?这一遭,谁不是拄着一根有形或者无形的拐棍,敲敲打打地摸索着前行的呢?
我得承认,在这条人生路上,我是一个盲人了。又有谁不是盲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