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嘴

拌嘴，在夫妻生活中，就像那空气，如影随形。

就那么两个人，甜言蜜语似乎已经讲得太多，海誓山盟似乎已经成了废话。彼此的还能说些什么？新婚的甜蜜，未来的设想？甜蜜，有得了多少？设想，一旦形成，那就成了彼此内心一种不宣自明的风景，无需再说。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我曾一度在想，会说些什么，会不会说到没说的地步呢。一进入这种角色，我才发现，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足以让两人没日没夜地把嘴给拌下去。

一纸红色的证书，一场张扬的婚礼，就让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成了一家人，开始了长相厮守。毕竟是两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两种各不相同的思想，一下子，就开始了并轨，想要往一处想，劲要往一处使，这是一个多大的弯。一年，十年，数十年，或许就彼此这一辈子都转不过来。但又不可能不转，彼此从一结婚开始，甚至从更早的时候就开始，一方面想让对方向自己的轨迹靠，一方面也被对方牵着往那边靠。靠，就总得有一种靠的理由，有一种说法，为什么要向这边或者那边靠。理由或者说法，也总是各有各的。于是，争执，拌嘴，就开始了。

拖地，买菜，做饭，洗碗，倒垃圾，上街，跟朋友或是亲人的往来，回家或者出门时间的早晚，甚至是炒菜所放油盐的多少，生活中的一切，都成了拌嘴的内容。一些家庭事务，没有什么规定说什么是该男的做、什么是该女的做。我说，拖地，那就是女人做的事儿。她说，你就不能拖吗？我当然能拖，我怎么不能拖呢。买菜、做饭、洗碗，我说，这就该她做。她说，说什么，这些现在还都是男人做的，谁谁家还都是男人包了的。她让我去倒垃圾，我一般都乖乖地拎去倒了，可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照样儿说，你就不能倒吗？还有上街，我说我可不喜欢逛什么街，有什么可逛的。她说，呵，你就不能陪我去逛逛吗？我独自出门，不是去上班，而是去溜达溜达，一有这倾向，嘿，她又来了，你要去哪儿？去玩玩呗。去哪儿玩？随便。跟哪些人？还不知道。我在想着走，她在想着问。她在努力，我在应付。她站在了门边，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走。说清楚什么呢，我像是什么都没有说的。但不一会儿，我却发现自己已说了一大堆话儿。只是回头一想，还是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说了些什么。

所有的拌嘴，似乎都这样。我们明明都觉得经常在拌嘴，但一下子要说出拌了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就像那空气，它存在于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却看不见摸不着。

我们都来自于乡下，还有着乡下的老人和在求学的兄弟。怎样对待老人，怎样对待兄弟，这也是拌嘴的一个内容。我们都知道，老人抚养我们一场不容易。我们得尊敬和孝敬老人。而尊敬和孝敬的方式千差万别，她说要这样，我说要那样，一点点的不同，就足以让我们拌上无数个日日夜夜。每一次都不可能得到同一的结果。没有同一的结果，一旦被某一句话或者某一件事点燃，就又接着拌了起来。一拌，拌上或短或长的时间，最终还是没有同一的结果。该怎样还是怎样。作为当哥的和当姐的，对待我们的兄弟，我们都知道该承担起有些责任。只是有些我说该管，她说不该管；有些我说不用管，她却又说必须得管。

对于两个年轻而又同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工薪阶层来说，经济无疑是紧紧巴巴的。上有老人下有兄弟妹妹需要照顾，还多多少少地都要还一些自己读书时老人欠下的债。于是，每一项开支，就都不得不一是一二是二的算着来用。该买的，不该买的；能买的，不能买的，又存在一些避免不了的分歧。面对现在房价的飞涨，而且还老像是供不应求的样子，碰上一家房地产刚开发出一个小区，我说，管他，买了。买，现金是没的。不但没存款，还欠着几万的债。这几万的首付，就必须得靠贷款。我说，贷就贷吧，不然，说不定明年房价又会涨到一个什么价呢。她却不同意，说不买。她说，现在不但没存钱，还欠债。就是用一个人的工资本去贷首付款，还贷不够，还得另外借些。剩下一个人的工资，要生活，要还每个月的按揭，还要给两个兄弟读书的生活费，怎么够？她又说，我可不想过那种吃了早上想着晚上的日子。买与不买，都有着充足的理由。因为有了这些理由，我们也就拌了用背篓都背不完的嘴。而结果呢，日子又回到了先前的日子，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也许，在外面我们说的很多话都会得到相应的回应，甚至我们都还会记得说了些什么和得到的回应是什么。但这拌嘴，拌是在常常拌，拌过后，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拌与没拌，毫无差别。只是，谁家又能缺了这拌嘴呢？

在乎着你，才说你。

彼此都在这么说。

有了这个“在乎”，一切就都够了，还需要什么呢？要是说都不说了，那彼此的心，不是死了，就是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