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粪草的味道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3-22 15:06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春风有些儿撩人。在城市窝了很久而没有下乡一趟的我,一踏上乡路,就被这风给醉了。而在这风中更有一种有些儿特别的味道,不知不觉地让我慢慢地兴奋了起来。

一回到村庄,我就常常地感到兴奋。无论是我曾经生活过的村庄,还是其他我连到都不曾到过的村庄。不需要什么刺激,更不需要什么借口。一嗅到那些每一个村庄里都能嗅到的,到处都弥漫着而又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就无由地兴奋了起来。这次,开始兴奋的时候,我并没有想到是因为春风里这种有些儿别样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是随风钻进了我的鼻孔,就像其它很多东西散发出的味道一样,并不是那么的惹鼻。甚至我都没有明显地感觉出来。最初把它独自地感觉出来时,我也只知道有着那么一种味道,而一直想不出它究竟是一种什么味道。即便它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让我兴奋,我也只觉得它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沁人心脾,却说不出它的名字。

在我回到老家的时候,父亲正在场院里翻晒着一堆从猪圈和牛圈里挑出来的粪草。瞬间,在路上就隐隐藏藏时有时无地往我鼻孔里钻的味道就浓浓地纯纯地向我扑面而来,一堵一堵地顺着我的呼吸道浸透了我整个的身心。父亲已点燃我递上的香烟,而我,却忘了为自己也点上一支。我尽情地吮吸着那粪草散发出来的味道,像儿时吮吸母亲的乳汁。呵……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都说粪的味道是臭的,有谁会相信我竟然是如此地陶醉于这粪的味道呢!我想,我呼出的气味再怎样,也绝不如这粪草的味道美妙。在我的嗅觉里,没有谁呼出来的气味有这粪草的味道美妙了。

我努力地在自己的脑海中寻找一个词语或者句子,希望能准确地表达出这粪草的味道,但却又一直没能找到。我想,这只能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味道了。它带有一种香味,别样的香味。它也带有一种臭味,但它绝不是那种熏臭,刺鼻的臭。它的臭变成了另外的一种香。它是玉米秸稻谷草荞草及山上生长的各种各样的野草和着牛屎马屎猪屎羊屎什么的搅和在一起,经过牛啊马啊猪啊羊啊什么的踩来踩去,发酵和变质后散发出来的。它有臭味,但更多的却是草的味道。。我想,这只能是粪草才能拥有的味道。粪草就是粪草,任何一种东西都代替不了。它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一样。每年的冬春季节,村庄里的家家户户都要把畜圈里的粪草挖了挑出来,挑到场院上,然后用锄具磕碎,在阳光下边磕边晒,晒干了再拌上些尿素普钙什么的肥料后,运送到田地里,栽种那些各种各样的庄稼。在这一段春耕备耕的时间里,每一个村庄都不约而同地弥漫着它的味道。

生活在村庄里的时候,每年都有一段时间被浸泡在这种味道里,在这种味道里吃喝拉撒,也在这种味道里跟着父母点洋芋种苞谷插秧苗。我想,在那些年里这味道就已侵入了我的骨髓。只是因为我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远到他乡求学,直到后来又在外参加了工作,所以才渐渐地远离了它,淡忘了它,以至于猛然间接触到它的时候,一时竟叫不出它的名字,辨认不出它来。

父亲抽着烟到屋里喝茶水去了,我拾起父亲刚才用的那把锄子,学着父亲刚才的样子,一锄一锄地磕起那粪草来,边磕边煽动着鼻翼没命地吮吸着那粪草的味道。不时,我就嫌那味道过于淡了。嫌粪草味淡了的我顾不了那粪草被磕细没磕细,而只顾抡着锄子往粪堆里挖。一锄挖下去,然后扯起来,锄子的后面就紧跟着冒起了一团热气,再在那团热气的后面,又紧跟着升腾起了一股浓浓的粪草味。这时,我不再挥动锄子,也不再看什么听什么,而是拄着锄子,静静地站在那儿,甚至把双眼都闭上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嗅觉上,感觉上。每这样一次,我都像是一个吸鸦片的人吸了一次鸦片样的过瘾。

后来,我干脆捧一捧粪草放在鼻子前,由轻而重由缓而急地用另外一种方式来享受它的味道了。这儿捧一捧,那儿捧一捧;这种颜色的捧一捧,那种颜色的捧一捧。一捧一捧的捧到鼻子前,一捧一捧的闻过后,我闻出了它们那味道的浓和淡,稀与稠。由它们那味道的浓淡稀稠,我想到了它们的力量,也就是它们的所谓肥力,我想到了由它们所滋养的洋芋或者玉米或者荞子或者稻谷以后会长成一种什么样子,每一株庄稼,或者说每一颗粮食,需要多少粪草才能滋养成熟?我甚至还想,这一堆粪草所滋养出来的粮食,在来年里能供给多少个人的多少张嘴?我的父亲,及我的其他家人,都还得靠着这些粮食生活。我家的一些牲畜,也还得靠着这些粮食生活。家里所用的电费,人亲来往的开支,购买生活用品的零钱,以及明年耕种土地所需要的垫本,都得靠着这些粮食。而我,也将或多或少地吃着这些粮食。

看上去简简单单朴朴实实的一堆粪草,却把村庄里那些春夏秋冬的日子年复一年地连接了起来。

从粪草的味道里,我闻到了粮食的味道,闻到了生存的味道和生命的味道。

心底,猛然地就产生了一种对粪草的感激、感叹和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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