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一条路的生命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3-22 15:05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杨恩智

一条路,从远方蜿蜒而来,经过我的脚底,又向远方蜿蜒而去。在这条路上,我缓缓而行。背后是村庄,前面也是村庄。村庄之外,有着更多的村庄,或者城市,其间间杂着无数的山水、林木、花草……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一条路是有着它的生命的,就像一个人、一头牛、一棵树、一株草、一只虫有着自己的生命一样。且在它的生命历程里,有着更多的曲折,更多的痛疼,更多的风雨,也有着更多的自豪和满足。

脚下的这条路,已变得宽阔了起来,还刚铺上了沥青。十年前,它还只是一条小径。我不知道这条小径产生于什么年代。但我曾见到,它是怎样由一条小径变成了宽阔的公路。那时修路,按村里的劳力分到了每家每户。我曾提着锄子和我的父母一起,开挖过这路。现在,我再次看到了它的变化,它的上面,又铺上了油油的黑黑的沥青。我的身后,还有七八个人在不停地忙碌。或运送沥青,或铺撒沥青,或铲平路面。到村街上去赶集的村人们,也走在上面,边走边看着铺路的人以及这些人铺好的路,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路上,我看到二奶奶更苍老了。佝偻着腰,步履蹒跚。她的手里,提着从街上买的一篮东西。她踩着硬硬的还在弥漫着沥青气味的柏油路,稳稳地向前面的村庄走去。在她的脚底,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以往,村上还没有村街,赶集要到更远的乡场去。那时,二奶奶的脚步一定不会走得这么从容;那时,二奶奶一定想着,要是赶集的路不那么远,不那么山高路陡该多好。那时,二奶奶的脚步走出的是一种怎样的姿势?村路可以不老,甚至可以越来越年轻;但人,必然地在老着,直到老得不能再老。我想,要是现在也还没这村街,二奶奶还会不会、能不能走着路去赶集。

走在这条路上的,还有更多的小孩。他们的背上,背着的是花花绿绿的书包。他们是幸运的。他们还这么小,就能走上这种宽宽的平平的柏油路。

不幸的是我的母亲,以及更多离开了这个人世的人们。

我的母亲,在这条路还是小径的时候,弯弯曲曲地绕着山路走进了这个村庄。虽然也走过她参与劳动而变宽了的公路,但最终还是没能走上一趟这条铺了沥青的路。

路变得越来越年轻,人却渐渐老去。一个人永远无法看到一条路的尽头。但一条路,似乎在一个人诞生时就看到了这个人的尽头。

走在这条路上,我想起了李四爷。他在这条走了几十年的路上,走着走着,一跤跌下去后,就再也没站起来。我还想起了郭老二。二十岁不到的他,生机蓬勃地沿着这条路走了出去,最后变成一个骨灰盒被人捧着,再次沿着这条路走了回来。

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在一些面孔变得越来越苍老的时候,又有一些娇艳欲滴的年轻女人,顺着这条路,走进了这路旁的村庄。随着这些女人在这条路上的行走,一个又一个的男孩或者女孩,相继加入了这条路上的行走队伍。先是蹒跚学步,再是疾步如飞,再接着又是蹒跚而行。

路旁,除了村庄的房舍,还有着各种各样的树,果树,杂木树,还有就是一梯一梯的田或者地。树们正在发芽,嫩嫩的各种形状的叶片或稀或稠地长满了枝头。果树上还带有欲绽未绽或已灿烂开放的花苞花朵。偶尔地,还能看到一些被村人们砍伐过后留下的树桩。也有着一些挤在密林里争抢着阳光和雨露的树苗。那些地里,隆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土堆,那是刚点种上洋芋苞谷的土地。田里呢,一溜一溜地铺展着被太阳晒得泛白的土垡。过不了多久,这些田地里都将长出一片又一片的庄稼。在庄户人家日复一日的侍弄中,一季庄稼种下,收取;又一季庄稼种下,又收取。这些,都被旁边的路看在了眼里。一个人在那些田地里侍弄了几十年,在路的眼里,似乎也就是转瞬之间。

一个小孩赶着一头母猪和一群猪崽,走过这条路,然后放牧在了田间。放猪的小孩将一天天长大,然后变老,然后再从这条路上离开这个村庄。而那些猪,都将在不久的将来,变成村人碗里的美味。包括那头母猪。这些,这条路不用想都知道。这样的事,这条路见得实在是太多了。

路旁那些田地里的庄稼收割了一季又一季,那些果树开了一次又一次的花结了一轮又一轮的果,那些杂木,被村人砍了一片又一片又栽了一片又一片。就是村里的那些人,也是出生了一些,死去了一些,长大了一些,衰老了一些。只有这条村路,似乎还一直是这条村路。它一直在成长着,没有衰老的迹象。

一条路的生命,从远方蜿蜒而来,又从远方蜿蜒而去。一个在上面行走的人,远眺的目光,被村庄、树木、山峦,还有其它很多的物什,阻断在或远或近的空中,永远看不到路的尽头。一条路的生命里,容纳了太多的生命,也承载了太多的生命。一条路,目视了太多的生命,也用自己的生命,见证了更多的生命。

一个人的生命与一条路的生命相比,远远不足一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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