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袋

赵清俊

果农左瞧右看，相中了端庄、秀美、特大的苹果，于是，一个纸袋便套住了苹果的生机和幼小的心灵，还有果农在收获季节的甜美之梦。套袋的苹果拒绝了阳光的普照、甘露的滋润、微风的轻拂。本是同根生的苹果，肌肤没了亲切感，心灵深处做着胀破纸袋后的诱人的梦想。脸和心几乎贴到地上的果农，不时抬起头，用手抹了抹雨滴般的汗珠，看着由皱变平，由平变胀的袋子，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灿烂的笑容。

脱了袋的苹果犹如从暗无天日的监狱中获得自由的人，一身轻松，对阳光雨露特别地贪婪。渐渐地，那憔悴的容颜由绿变红，红得发亮，红得光彩照人，红得让人眼红忌妒。脱了袋的苹果似炒得火爆的歌星，瞬间又被贴上了标签――贴字。刚走出阴影的苹果，似乎又在“一路顺风”、“恭喜发财”、“平安幸福”的字样里跳动、舞蹈。

闲得无聊的时候，我去帮二哥套袋。二哥知道我爱吃苹果，边套边说，摘了苹果留两箱顶好的给我，但不是套袋苹果。他说，你看那些包装精美的假烟假酒假种子假衣服蒙骗了多少人的眼睛，这套袋苹果虽着色好，但味道酸得很。套袋苹果要是不酸，那不是推翻了万物生长靠太阳的说法。在苹果成熟的季节，络绎不绝的小车在村庄里穿梭，非套袋苹果不买，价钱高低却费不了多少口舌。苹果装进小车后，送往不同的豪门，买者也渐渐地为品尝者不知不觉套上了一个无形的袋，直到过上苹果套袋时的日子，没有阳光，自由，看不到流云和繁星。

苹果不套袋果农卖不了好价钱，人不“套好袋”尽遭白眼和尴尬。譬如，一修建大老板去进材料，发货人见他衣着褴褛、相貌平凡，磨破了嘴皮也不卖材料，说是留给某老板的。当这位老板出示身份证时，发货人用疑惑的眼睛把他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惊恐地说，真不好意思，原来就是你。

人“套袋”的好坏，有时成了身份和地位的象征，它可以让你拥有做人的尊严，它也会令你遭遇刺骨的冷眼。风度翩翩、潇洒倜傥而眼珠子旋转的三只手可以在艳丽迷人的女售货员面前左一次又一次地试穿衣服；满身污垢、汗臭十足的乡里人瞬间便被怀疑的眼神、惊雷的呵斥声吓得胆颤心惊、六神无主。难怪家乡一打工青年感叹说，他掏空了口袋买了一套高档西服，一条名贵领带，一双名牌皮鞋，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在冷风中飘荡。

在报纸上曾经有这样一篇报道，主持人问一位模特儿中国的四大发明是什么，回答是：原子弹、氢弹、导弹，手榴弹。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人群犹如原子弹、氢弹、导弹、手榴弹在一片荒漠里爆炸了起来。模特儿却面不改色，捧腹大笑。这无疑是对人类“套袋”一个极大嘲讽。如果贾平凹的《丑石》是“丑到极点便是笑到极点”的话，那么模特儿的回答便是，美到极点便是丑到了极点。

在一次讨论修订方案时，领导从苹果的套袋引申到管理：我们的管理要象农民管理苹果那样，该“套袋”时要“套袋”，该“贴字”时“贴字”来完善管理，争创一流，形成风格。领导刚讲完话，一浪高于一浪的掌声如雷贯耳。接下来便是畅所欲言的讨论，我说了一句令领导很反感的话，套袋，贴字的苹果色美味酸，农民卖了个好价钱。领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那一瞪的力量和后果。当一些人捧着精美鲜艳的红本本乐滋滋的时候，我用一颗豁达而平静的心欣赏着一朵随风而去的白云。

看来，我是该好好研读一下《皇帝的新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