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2-28 16:10 作者:赵清俊 责任编辑:
赵清俊
老缸有的是年轮了。老缸有多老,我不知道,七旬多的老母也说不准。
不足一米高的老缸,外面纹理纵横交错,似沧桑的老人布满额头的皱纹,如湖面微风轻拂过的细波;缸沿是老人枯瘦的瘪嘴,缺牙少齿;缸壁或厚或薄,是柔情的水长年厮守相伴磨合的痕迹;缸底高低不平,大的塘,小的坑,却光滑无比,犹如睿智的人深邃的眼睛,凝视长空,倾听缸外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早上,母亲起了个大早,点亮煤油灯砍猪菜。忽然,母亲惊讶地大叫起来:“快起来瞧,不得了啦!”兄弟姐妹们在睡梦中被母亲的叫声吓醒,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微弱的灯光在低矮窄小的屋里恍惚,时明时暗,母亲脸色铁青,全家一阵惊慌,阴影笼罩着整个家。原来,昨晚装满的一缸水一夜之间便没了踪影,缸的周围却没有一滴水。二哥不信邪,搬倒了老缸,终于发现缸底有无数个用肉眼很难看出的小孔,水浸入了松软的泥土。谜团解除了,母亲摇了摇头说:“缸底有孔,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老缸老了,不中用了,家里也安了水管,于是老缸被搬到了门前的樱桃树下。搬老缸之前,我们几弟兄给母亲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家里人多,屋子窄小,安了水管老缸还有什么用。母亲红着眼圈说,你们搬吧,那是几辈人用过的老缸呀。
老死的樱桃树光秃秃的,只剩下一米多高的树杆。从此,两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老人”天天厮守,夜夜陪伴。门前也多了一道凄凉的风景。在暴雨倾盆的日子,在天寒地冻的季节,如泣如诉的雨水,在阳光下隔化了的冰雪从枯树杆上落到老缸里,流到了老缸内心深处,老缸也悄然无声地接纳。看到这样的景致,我竟然伤感和酸楚起来。
每隔不久,母亲都要用抹布去清洗老缸。弯腰驼背的母亲脸几乎和缸底贴在一起,直起身时额上的银发上滚落下几颗晶莹的水珠。干净的老缸装满了雨水,母亲便舀来洗脸洗脚。母亲常说,老缸里的水清纯干净没有杂质,对身体有好处。如果老缸里的水真的这样神奇的话,我想那一定是先人残留在缸上的信息在无形地净化着缸内的圣水,难怪有人说喝了气功师的“信息水”可以祛病强身,延年益寿。我倒觉得,老缸容纳的是一种深沉,是祖祖辈辈遗留下的企盼。
母亲常把我的孩子抱到老缸边。孩子对老缸特别感兴趣,扶摸着缸转个不停,时而把头伸进老缸,或笑或叫,快乐装满了老缸;有时,孩子接连不断地往缸里投石头。白天,老缸里的白云被石头撕成无数块;有月亮的晚上,老缸里的月亮被孩子砸得支离破碎,孩子的笑脸、残缺的圆月在老缸的梦里晃悠、飘荡。
孩子扶摸着老缸一天天长大,老缸盛着孩子的笑声渐远渐老。母亲时而凝视着沉默的老缸,时而又跟随着孩子移动的身影,不时又用苍老枯瘦的手理理额前的银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