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半个父亲

马简聪

父亲突然病倒了，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头天早上我回家还看见父亲和母亲正用手推车拉稻谷，大家还一起吃了早饭，父亲能吃能做的，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那天下午我就回到自己的住处，第二天是星期六，晚上七点左右，我接到邻居打来的电话，问我在哪里，叫我快点回去，说我父亲吐了很多血，怕是不行了！我像做梦一样，大脑云里雾里的，又像脑袋被突然打了一闷棍，瞬间充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差点晕倒。我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怎么可能！头天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不行了的父亲还是父亲吗？一阵慌乱中，我真有些找不着北了。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很少生病的，这次居然病倒了，病倒了的父亲我就觉得有点不像父亲了，但我也不认为他就不是我的父亲。父亲从来都是一幅瘦骨嶙峋的样子，但父亲却很少生病，从出生到现在，像这样吓人的场面，还从来没见到过；记忆中，我好像从没见父亲输过液，就连吃药打针的现象都很少。也因此，全家人都认为父亲吃药很差劲，有稍大一点的药，要是不把它扳小了，是很难吃下去的。另外，生活在农村，也许是经济比较拮据的缘故，也成就了父亲固执的性格，有点伤风感冒的小病就拖，实在拖不好了才买药吃。这是一种节俭的生活态度，但同时也是一种不好的生活习惯，俗话说养病如养虎，生病了怎么能拖呢？万一拖不好，不就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机了吗？这次生病父亲也是这样，说早上感觉胃有点疼，以为是小病，就依然下田去挑谷子，中午还坚持着回家煮好猪食。父亲说身体有点不舒服的时候，母亲就说陪他去卫生院检查一下，父亲怕花钱，硬是不去，硬是拖着病在田里干活，到下午实在支持不住了，才说要请人用摩托驮着到卫生院检查，可这时已经很严重了。父亲吐了很多血，人软软的，苍白着脸，全没一点精神。这时的父亲已不是以前的父亲了，只剩下半个了。

我接到电话，慌忙火急地往家赶去，还一路上请邻居帮忙把父亲送到卫生院先检查。人有急事的时候，好像什么都在和他过不去，什么都不顺，加之心里的慌乱，就感觉什么都乱了套，世界已不是以前所熟悉的世界了，周围的人都好像不是以前所熟悉的了，只是感觉有很多蚂蚁一样的人在围着你乱窜。我很猴急地找救护车，可救护车忙不过来，有司机没有医护人员。幸好，好心的邻里帮忙把父亲送到乡卫生院，父亲吐了很多血，样子很吓人，卫生院的医生不敢收，怕万一出事。后来母亲又请人联系了一辆面包车，把父亲送进城，我在半路上接到了父亲。我坐上车，扶着父亲的时候，感觉那好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父亲，有些陌生，以前的父亲不会生病，而现在的父亲病倒了，病倒的父亲还是父亲吗？至少不是完整的父亲了，只剩下半个了。父亲靠在母亲身上，耷拉着脑袋，身体软软的，没有一点劲，随着车的颠簸而晃动着，看上去甚是慌人。

父亲病倒了，对我来说，这是多么陌生的字眼啊！父亲病倒了，我虽然着急，悔恨，但同时心里又有些不快。着急的是父亲50多岁，怕父亲有个不测，那样我们就没父亲了；悔恨的是工作这么多年，作为子女的我们对父母做得太少了，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心里不快的是，父亲总爱喝酒，前学期因为喝酒和母亲吵架，我回家劝说，要父亲不要喝酒了，境况越来越好，把身体养好了，好好的过几天安逸的日子，当时他答应了，可后来我听母亲说，父亲总躲着家人出去买瓶装酒来喝。因为不让他喝酒，他心里好像还有些不满，我弄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不明白儿女们的一片好意呢？

到了医院检查，证实了父亲得了十二指肠溃疡，有一个平方厘米大，是胃出血，流了很多，有些贫血。当然这种病不是一天两天得的，先前说的没有一点预兆，其实有点不准确。得了这种病据医生说是不可能痊愈的，好点以后要自己注意饮食，要进软食，不能吃辛辣的东西，更不能沾酒，所以父亲喜欢喝酒就犯了一大忌。

在住院期间，我又感觉父亲不像父亲了，父亲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孩子，而且是极其听话的孩子，在这期间我倒像是变成了大人一样。在医院里，父亲很听话地任凭医生护士折腾，叫输液就输液，叫躺着就躺着，叫吃药就吃药，真是百依百顺；唯一令我不快的是，要出院的那天，我出去办手续回来，看见父亲夹着一支烟，坐在床沿上很用心地吸着，我于是很生气，都病成这样了，难道就八辈子没烟抽过了吗？

住了几天院、休息几天后，父亲的病就好多了。可是父亲从此就不能沾酒了，如果喝酒，父亲的病随时都可能会复发，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胃出血。真希望父亲以后能像在医院一样听话，能为自己，也为儿女们多考虑一下。我们不想没有父亲，因为父亲是儿女们的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