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一点点

我朋友赵江现在是一个局的党委副书记，说起以前的事来，他感慨万端，说这人生难测，有很多的偶然性和巧合。他说，那年他在贫困山区当老师，有一天放学后去赶集买菜，刚经过一个小河沟，突然，大地剧烈抖动起来，他身子摇摇晃晃站立不稳，第一反应就是地震了。瞬间，天摇地动，日月无光，轰隆隆的声音从天际飞来。不是地震，而是高速高位山体滑坡。他回过头去一看，惊得目瞪口呆：他刚走过的那条流水潺潺的小河沟踪影不见，平地起丘，飞来一座小山把小河沟填了，河边上几百棵白杨树被泥石流的巨力猛推出几公里，小河沟两边村民房屋尽数被毁，那过程仅是几分钟的时间。事后得知，居住在小河边的村民和路上的学生、行人两百多人被掩埋。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发生的一件真实的事情啊！

事情过后，人们都说，好险啊，赵江就差那么一点点，生命就要画上句号。那年，他二十八岁。通过这件事，他说，他想了很多，想死了的人，想活着的人，想自己二十多年来的生命历程。可以说，每一个人的生命包括自己的，都是难以确定的，存在着许多意外和偶然性。

他还想到自己的婚姻。

那年，他正好要和自己村里那个订婚将近十年的姑娘喜结连理，日子已看好，时间就定在国庆，也就是一个多月的时间。可国庆到了，婚却没有结成，原因是那姑娘看上了一个副乡长。于是，婚事就吹灯了。后来结识了几个女孩子，亲亲热热过一段时间，但都没有结果，有时就是一句话不顺耳，或许是一件事不顺心，总之，就差那么一点点。在要离开山区那年，他终于和现在当老师的妻子好上了。新婚燕尔，两人你敬我爱，邻里都十分羡慕。可结婚不到一年，两人常为一些鸡毛蒜皮吵架甚至打架，家里的东西被摔坏了不少。妻子动辄就往后家跑，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吃开水泡饭。有一天，两人痛下决心，约好去乡上办理离婚手续，可民政助理员却因发生车祸到县医院住院，等那个人痊愈来上班，他们已和好如初了。

如果那个农村姑娘不要去攀高枝嫁给副乡长，她也许就是他的媳妇了；如果那个民政助理员不要出车祸，他和现在的妻子也不可能生活在一起了。他肯定会和某人结为夫妻，但配偶变了，其生活、环境、经济收入、人生轨迹都可能都会变化。看来，人生的许多事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发生，一旦发生，人的命运就会改变。

而说到生命，更是惊险。七岁那年，赵江在自己家门口的大路边玩泥巴。突然，一辆马车拉着满满的麦草垛飞驰而来，顿时险象环生，赵江命悬一线。车夫大惊，却已无法驾驭烈马，只能大声喊他快跑开。可他玩兴正浓，根本不晓得载重的马车已向自己冲来，哪里知道危险就在眼前。马车从他身上驶过去后，他只被马踩伤几处，并无大碍，他在两轮之间侥幸捡了条小命。事后，他父亲说，车轮如果偏一点点，烈马的腿如果偏向他的心脏一点点，娃儿就没人了。

险啊，生与死就在瞬间。

十三岁那年，赵江去生产队挖煤的地方玩。他们那里的煤是褐煤，主要是挖来作燃料，煤窑不叫煤窑，叫碳槽子。碳槽子左右两边和上方用支木撑着，空间很宽大，不像小煤窑那样爬着进去，褐煤槽子人完全直立着身子就可以进去，大约有一百七、八十个磴子就到底了。那天，他出于好奇图好玩，趁大人不注意就摸了进去，下边黑咕隆咚的，几盏煤油灯发出微弱枯黄的光。父亲发现他，吼了他几句，叫他快上去，下边不好玩。他十二分不情愿地磨磨蹭蹭往上走，刚到洞口，只听到洞里轰隆一声，塌方了，他魂飞魄散几大步奔出洞口。等人们赶来，他父亲和四个社员已被埋在了深深的洞里。

赵江没下过碳槽子，父亲和那些社员当了好几年煤黑子没出事，偏偏他去就出事了，而他刚刚走到洞口便塌方了。这条小命，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到站了。

人这一生，从呱呱坠地开始，不知道是当官还是当百姓，是经商还是捏锄头把。也许你在某个时候，阴差阳错，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生命呢，也许长命百岁，也许英年早逝，有时，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缩短或拉长生命。

（周远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