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废墟上的天梯土城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2-01-13 09:52  作者:杨莉  责任编辑:

 

天梯土城,一个被历史淹没的名字,一段消失在时空的记忆。

如今它寂寞地卧在南方丝绸古道要塞的昭阳区土城乡天梯梁子旷野上,几分孤独,几分怅然地流连在过去的时光里。岁月仿佛离它很远,远得若有若无。一阵风过,几十米残垣断壁的土城墙,随着斜阳黄昏走进了它的从前。于是我们看见,一个城池的繁华在这里落幕,一段神秘的传说从这里开始。

天梯,是通往天上的梯子,仿佛有了天梯,土城就成了人神相通的土城,土城就能与神耳语交流。既然能与神耳语,天梯土城自然不是一座凡俗的城堡。但是这通天梯子并没有保住土城的繁华,它终于死了,死于一场非命。当清大臣鄂尔泰踱着方步走进乌蒙历史时,土城在劫难逃的宿命也就为时不远了。

明太祖逐走了那个马背驮来的大元时代,并没有选择大都作为都城,他把都城建在南京,他更喜欢江南的雅致,更醉心于江南的水色。然而,当他落坐在这把众目睽睽的龙椅,才感到这哪是一把龙椅,分明就是一座火山。即便在这丰饶水美的景致里,他仍然嗅到了一种躁动,这躁动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各少数民族。而能逐走大元的明太祖又岂是一个简单人物?他举目望去,国土一片荒夷,元朝逃出了大都宫殿,又逃回他们那追云逐雨的大草原,但是丢在身后的却是茫茫一片哀鸿遍野的土地,和连连战乱留下的废墟。难怪明太祖能嗅到不安的气息。为了让这令人不安的气息散去,必须有一个万全之策来让这些不稳定因子平静下来,即便是暂时的平静也好,它能给明太祖腾出时间,然后在休养生息中厉兵秣马巩固明朝天下。由此,他借用了元朝的“以夷治夷”的土司制度,试图让躁动的边地民族平复。

这时远在天边的乌蒙府走进了明朝视线,乌蒙府是边远的,又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就端坐在南方丝绸古道的关隘上,虽然乌蒙深处大山深处,但是一条金沙江和关河穿山过岭连通了外面,乌蒙成了入古滇出四川,北上中原的必经之路,历史在这留下惊心动魄的一笔。它曾经被秦皇汉武惦记,所以有了五尺道。自从秦汉开凿了五尺道,乌蒙府政治经济的意义不凡了。乌蒙府虽然离明太祖很遥远,但它的地理区位注定了它必须得成为明朝的心腹之地。遥远那只是地理上的概念,它必须成为明朝疆域上的宁静地方。这时世袭土司制度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乌蒙是苗彝回汉聚集区,但是彝苗是本土民族,早在秦汉时期他们就是繁衍生息在这块土地,明朝把这个南方丝绸古道的要塞之地交给了他们自治,这是一种高度的信任,这种信任让乌蒙感恩不尽。明朝是汉族一统天下的时代,居然能给予乌蒙民族这般信任?乌蒙人当然要把这里治理好,只有这样才能替大明尽孝。

乌蒙天梯土城就在明朝时代高筑而起。乌蒙土首禄氏被封为土知府,属地称乌蒙府,下辖今天的鲁甸、大关、昭阳区,府城在昭阳区土城乡。昨天的天梯土城,就是今天昭阳区旧城的前世今生。土城还有一个名字――大木那。从明朝筑起这座土城,把明朝的皇权延伸到了茫茫群山深处,让土知府的权利得到极致演绎。因此,土城不仅是乌蒙的权利中心,也是一个政治风云的大舞台。土城不仅是一个城堡,也是浩荡皇恩种下的威严。

天梯土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堡?城廓有多大?它是如何消失?天梯土城却秘而不宣地把它所有故事都藏在那几十米的断壁土墙里,那里面有一座完整的,气势磅礴的天梯土城。土城的墙很宽很厚,方圆十几里,城的四面设有东南西北门,其中东西两门为石砌圆形拱门,南北两门为石刻长方形门,南门是整座城的正门。有街道,有寺庙,有繁华的市场,有熙熙攘攘的人群。看来当初明朝是找准了解除不稳定因素的好办法,土司制度就让西南少数民族俯首贴耳。而在明王朝眼里,乌蒙府的天梯土城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个平安符,它不过把这个平安符挂在自己胸前,为自己求个吉祥。

土司制度的自治空间的确大了些,在乌蒙土知府尽浑身解数自治乌蒙时,他们的势力也在悄悄成长,终有一天,他们把这座天梯土城经营得无比风光。明王朝感到这种隐患时,土司势力已经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明朝连谢幕也来不及便把这些烦恼丢给清朝,仓皇走出属于它的时代。

当历史走进清朝,乌蒙已不是当年的乌蒙,这时的乌蒙底气十足。“羁縻之治”给了它巨大的想象空间,以至于明朝后期难以收场。面对大清的到来,乌蒙没有诚惶诚恐的表情,而是漠然地矗立在南方丝绸古道上,在商旅往来的繁茂中过着自己的日子,在金沙江和关河上摆渡着自己的岁月。大清的存在似乎与它无关,在他们心中大清反到是远在天边的大清,紫禁城是遥远大殿皇宫,不管谁做皇帝还不都一样,乌蒙只不过是在大清的疆域上过着自己的日子。对于乌蒙来说外面的世界确实很遥远,远得不可企及。这下大清不舒服了,是乌蒙一脸的淡定让大清很不舒服。大清皇帝站在疆域版图前,抚摸着一纸河山,心中自然波澜壮阔。这辽阔疆域让爱新觉罗家族澎湃万千。他的手顺着一条细细的线而去,那是从秦汉时代蜿蜒出来的一条五尺道,它是南方丝绸古道的要冲。再看乌蒙恰在五尺道上,这是一个重镇,一个要冲,更重要的是乌蒙的朱提银堂琅铜。连连战乱让大清的国库极度空虚,就连紫禁城的欢声笑语也难以掩饰这份尴尬。而乌蒙丰富的银铜矿藏点燃了大清的激情,一旦点燃了这把火,哪还能让它熄灭?所以乌蒙不止是大清疆域上的乌蒙,它还必须得是大清的心腹。

这时大清的云贵桂总督鄂尔泰高调出场了,他在清雍正时代里走进乌蒙,以云贵桂总督和一个改革者的身份来到乌蒙。鄂尔泰来到乌蒙天梯看到一个景象,“环墙之城村甚众,城郭严整,阡陌交通,村寨罗列,民户殷实,贸易往来繁盛。”与臆想中的蛮夷荒芜之边地全然两样。这一看鄂尔泰吃了一惊,原以为乌蒙只不过是一个偏远之地,这个大清使臣竟然看到这样一幅图景。作为大清的臣子,看到这一幕本是应该欣慰,但雄踞于此的乌蒙天梯土城却是一脸平静,这怎么能行?当然还不止是乌蒙,西南好多边地都从明朝的土司制度中越走越远。怎么能让它们轻易走出大清的视线呢?

既然来了,鄂尔泰就要给雍正表一份忠心,他不能空手而归。他要通过“改土归流”把土司制度收回去,这可是明朝丢下的一团乱麻,乱得连明王朝皇帝最后都没办法理清。其实到了明朝中后期,明皇帝已经后悔不已,他们已经难以驾驭土司辖地,土司俨然成了一方诸侯。他们也想用“设流官制”来取代土司制度,最后还是败北而归。所以当鄂尔泰把“改土归流”上奏雍正,雍正龙心大悦很快准奏,并把东川、乌蒙、镇雄划归云南省,加封鄂尔泰为云南、贵州、广西三省总督。雍正四年(公元1726年)四月,鄂尔泰走进了乌蒙天梯土城。他先革东川六营土目,又派清朝总兵刘起元屯军牛栏江边招降禄鼎坤。禄鼎坤是乌蒙土知府禄万忠的叔叔,对于侄子禄万忠做了乌蒙土知府他心里一直不服,当鄂尔泰欲招降他时,便带领其子禄万福、禄万贵急急归顺大清,还将妻子做人质交到省城,自率土兵从征。他是想借大清的手除掉侄子禄万忠,便和威宁游击哈元生、刘起元一起镇压禄万忠,并用与禄万忠有仇的阿底土目攻乌蒙。禄万忠退出乌蒙,禄鼎坤又率土兵三千人与鄂尔泰合攻镇雄,迫使禄万忠等逃到四川。乌蒙土知府禄万忠逃走了,但乌蒙天梯土城并没有落到禄鼎坤手里,而是被大清收入囊中。

雍正五年(公元1727年),乌蒙改土归流完成。乌蒙府由大清派来的陆世宣首任流官知府,刘起元统兵镇守天梯乌蒙府。陆世宣主张缓和对乌蒙属地的剥削,刘起元却认为这是一个流金淌银的地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何况还真正的来到这个银铜矿藏属地,哪能清贫而归?便挤走流官知府陆世宣,极尽盘剥,苛刻勒索。

乌蒙土知府禄万忠出逃四川,但是残余势力却一直在暗处磨刀霍霍。他们不服气,三百多年的世袭土司一下就被鄂尔泰拿走,他们怎么会甘心呢?而刘起元的贪婪残忍恰好给了土司残部一个卷土重来的最好理由,让本来逐渐平静的改土归流又掀波澜。

雍正八年的八月八日这一天是刘起元寿辰,得意之极的乌蒙总兵刘起元命各村寨到天梯土城贺寿。这个机会对于一直窥视天梯土城的土目来说,无疑是一次绝好机会,刘起元的寿诞给了他们一个良机,各村寨土目趁祝寿之时,约集数千人围城,把兵器藏在马草料中偷偷入城,一场盛大的寿诞沸沸扬扬,热闹非凡。此时,寿诞主人刘起元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寿诞成了葬他的坟墓,这寿诞成了他人生最后的疯狂。

刘起元被杀死了,但是乌蒙府仍然没有落到禄鼎坤手里。乌蒙天梯土城是他窥视已久的城堡,他没有一刻熄灭过心里的焰火,雄踞乌蒙坝子的天梯土城让禄鼎坤血液沸腾,这个梦他几乎做了一生,他一定要成为天梯土城的主人。他之所以率子镇压侄儿禄万忠,把自己的妻子作为人质送到昆明,无非就是为了能走进天梯土城,能坐上乌蒙知府的位子。在禄鼎坤心里,天梯土城是他的,必定要成为他的。当他只被朝廷委以守备军职,为河南归滇营参将,他明白自己只是大清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他极度不满也不甘心。在他赴河南任参将前,便和旧部密谋反抗,派儿子禄万福回鲁甸以治理产业为名,率兵几千包围了天梯土城。一场反抗大清改土归流的战斗就从天梯土城开始了,本来对改土归流不满的部族成了干柴,而禄鼎坤只轻轻划了一匹火柴,这火便呼啦啦地、漫山遍野地燃过了凉山雷波和滇东北。

这下鄂尔泰生气了,好不容易才替明朝收完的场子又出现这个闹剧,让雍正怎样看他?鄂尔泰调集云贵两省兵力向乌蒙、东川等地进攻。清兵直抵乌蒙,恢复府治后,分兵两路,南攻鲁甸,东北直取镇雄,攻下大关和鼠屯,获东蒙镇印信。雍正八年(1730年),乌蒙祸乱结束了,但是结束的不仅是一场战争离乱,而是一个城池,一段文明。天梯土城死了,死于这场战乱,五尺道上这座曾经繁盛的乌蒙天梯土城变为了一片废墟。从此,土城将消失在茫茫岁月,而一段岁月终结在这座古老的土城。

既然乌蒙天梯土城消失了,那索性让它从人们的记忆中干干净净地抹去。乌蒙这个名字在鄂尔泰眼里,也许真的有些不中听。他便题请雍正恩准“举前之乌暗者,易而昭明,前之蒙蔽者,易而宣通”,将乌蒙易名昭通。乌蒙更名昭通后,鄂尔泰和云南巡抚张允随在昭通知府徐德裕总理,广南知府陈克复协办下,选址于距龙山七公里的二木那始修新城。二木那,便是今天昭阳区老城。

天梯终究没能让这座城得以庇佑,它还是不可避免地消亡。今天的土城乡是喧嚣的,它忘了在这里曾经有过一座天梯土城,它忘了这里曾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时光。人们穿梭在宽而平整的乡村路上,他们平静如水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外出打工,做生意,一切是那么顺其自然,仿佛与那段时光毫无瓜葛,仿佛记忆里从不曾有过这样一座城。他们真的忘了这座城,忘了天梯土城是昭通城的前世今生。

现在没有谁能想象得出它真正的模样,土城消失了,岁月不会因此驻足。或许历史真的忘了这座城,忘了那段翻云覆雨的时光。如果不是几十米断壁残墙,那么关于天梯土城的记忆恐怕早已失传。这仅存的几十米土墙,废墟上最后一道记忆,它不止收藏了天梯土城的风光,也收藏了它的悲怆。

很多年后不知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在这里,天梯土城曾活得风生水起。然而正值繁盛之时却又突然消失。一座古老的土城死了,一段久远的文明不复存在。我们也只能从废墟的残垣断壁走进它的从前,去想象天梯土城当年不可一世的锋芒。

(杨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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