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1-12-19 16:17 作者:马简聪 责任编辑:
一棵松树,枝繁叶茂,高大挺拔,生长在大山深处一片贫瘠的山梁上。周围基本没有什么树了,即使有一些,也显得低矮单薄、微不足道。站在大山高处,远远眺望,那棵高大的松树碧绿碧绿的,四周却显得有些荒凉。树前依稀有一些零乱的屋舍,不时有鸡犬之声传入耳畔。
这棵树是棵青松,苍翠挺拔,铁骨铮铮的,水蚀斑驳的树皮儿,似脱非脱,似裂非裂。用手触摸它时,像极了父母那粗糙的手掌,那一条条的裂痕,鉴证了几多沧桑岁月。此树树干笔挺,三人合抱之粗细,顶端枝繁叶茂,蓬蓬勃勃,可谓栋梁之材。每每有人经过,都会围着观赏、品味、琢磨半天,都合计着它的价值,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它的价值与人的死亡联系在了一起――人们同时想到的就是把它做成棺材。大家都说,这树做成棺材四五百年都不会腐烂。
我见到这棵树的时候,树脚一侧已被别有用心的人用柴火烧焦,几乎是半壁黢黑,但那树依然郁郁葱葱、坚强蓬勃地活着。听当地人说,前段时间有外地人来到这儿,曾我社长秘密商量,说愿意出一万二千元钱买下,把社长惹得心潮澎湃。但社长的条件是,要分一口棺材给他,没想到那些外地人居然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乎他就怀着激动快要跳出来的心肝,挨家挨户地跑,挨家挨户地动员全村社员。但村里有些人德高望重的老人坚决不卖,说绝对卖不得,这是棵神树,这么多年平平安安,就全靠了这棵神树的保护。就这样,社长活蹦乱跳的心肝被再次落入了肚里。可没过多长时间,神树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烧焦了。
神树生长的地方是一个比山区还偏远的地方,交通闭塞,到处是一堆堆的大山。多少年来,这里农民的燃料几乎都是柴草,随便走进哪家的屋舍,都是烟熏火燎的,几乎从前门黑到后壁。听年岁大的人说,这里以前森林好着哩!都是合抱粗的树木,郁郁葱葱,云雾缭绕,随时有祥瑞之气升腾,现存这棵大树在当时算是最差的,弯翘得厉害,砍去做烧柴,人们都也看不上,太弯了,扭丝,难得劈开。其它树都被人们用来起房盖屋,或劈作烧柴用光了。这棵树却因太弯、太曲才得以保全,后经不断生长而拉直,竟成合包之木,傲视于这荒芜的山间了。于是我便寻思;这可是一棵懂得“委曲求全”的树呵!正是因了它的“丑陋”才得以保全自己,才得以傲然延寿到21世纪,也许更长。
这棵树虽然生长在半山腰上,但四面环山,并不十分通风。二三月里,天气燥热异常,远远看去,像有无数火舌在舔舐着山体。偶尔会听到有蝉卧于树枝高处嘶鸣,“知――知――”之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似在为这遗世独立之树唱悲悯的赞歌。有时蝉声显得嘶哑而干燥,可能是为这环境的时不往昔而悲恸吧。此外,经常会有老鸹飞临树上,“哇――哇――”地叫个不停,便有人地预测,可能哪家又要死老人了!因此便有人鄙夷,那不是什么神树,任老鸹在上面叫,这是何等的不吉利啊!加之人人都在议论那是棵做棺材的好材料,所以就有一些人开始改口叫它棺材树了。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有一个很大的难题,就是缺烧炭、缺水。所以年轻力壮的人都到外面找出路了,把老人和孩子撂在这里。老人们每天赶集着一群瘦弱、饥渴的羊穿梭于荒芜的山巅,那些黑瘦的孩子则懒懒散散地游荡于那些狭窄而陡峭的上学路上,微风起时,眼睛被迎面吹来的沙尘蒙了,耳畔响着飒飒的草叶声。我在这里工作多年,但我有些弄不明白的是,既然生活这样艰苦,这辈子都没什么希望了,怎么很多人还在为自己死后的事操心呢?好好的一棵松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象征着极度旺盛的生命力,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对它,第一眼是树,第二眼就变成棺材了呢?难道死了比活着更重要吗?难道人真有来世吗?
我经常会站在学校背后的山顶上,远远地眺望另一个山头下边的那棵神树,或说是人们心目中的棺材树,异样地突显于荒芜的半山腰上。除却那些单调的屋舍,树就鹤立鸡群了,只能孤寂地遥望远处那些瘦弱的小树。
沉呤间,已是傍晚时分,残阳从无边的云间射出几束蜡黄的光束来,然后斜斜地从这树的松针隙间散落于地,撕碎了的阳光,也把个个瘦长的人影儿撕碎、推倒。人走动时,影便拖于地、于碎石、于刺柯上,掀起了一地的尘,久久不能散去。
(马简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