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11-03-11 09:32 作者:文章来源:昭通文学艺术网 责任编辑:
红色的张铁匠,迎亲的那天,遇上了一支白色的送葬队伍。一条狭路,两边是水田,绿色的稻子正在怀胎,蜻蜓像飞着的花朵,蚱蜢像灵魂的尘埃。一边是花轿,一边是棺木,不是谁不给谁让路,的确是在红与白之间,谁也找不出一截宽余的角落,让红过去,或让白过去。然而,两支队伍,所有的人,都清楚,对峙的时间越久,白的悲哀将升级,红的喜悦将转变为血的凝固。最后,是红为白让路,鲜活的生灵主动向后退,沉默的死者唱着哀歌朝前走。
一种现象上的哗变,在夏天美得让人心碎的田野上,一支送葬的队伍,紧跟着张铁匠迎亲的人群。在送葬的队伍中,一个年老的鳏夫在事后回忆,他说,那时候他听见两边水田中,怀胎的稻子纷纷炸裂,他预感到,一个风调雨顺而又颗粒无收的年头来临了。
在红的队伍中,那个丰硕的中年媒婆,她看见的是蛇和田鼠,密集地布满了水田中所有的空隙。无边的田野啊,谁能把死亡重新抬回家?无边的田野啊,你让崭新的婚姻往回走,后面跟着送葬的队伍。
让开白,红才又踏着满地的纸钱行进在那条狭路上,花轿中的新娘在恐惧中睡着了,提前来临的月经,渗出轿底,像红色的蜻蜓,在田野上飞翔。只有高大健壮的张铁匠,心中的蛤蟆很快地停止了邪恶的歌吟,爬走了。两个唢呐手、鼓着腮帮,又把欢快的曲子吹得惊天动地,昆虫乱飞。
新娘进家门,天已黑定,摆开的酒宴正在回锅,饥饿的亲戚和乡邻在院子里,全都心绪不宁,但谁也说不清楚,这迟来的夏夜,有什么东西,已经混入迎亲的队伍,进了张铁匠的家。
月经弥漫的新娘,在闹房之后,被张铁匠打铁的双手抱进了一个动荡而又陡峭的世界,神示的诗篇,到处都涂上了血污。当她从中弯腰站起,那个颗粒无收的年月,已经到处堆满了空腹的稻草,她来时经过的田野,是那样的宽大、平坦,像张铁匠无声无息的打铁铺。整整一个冬天,张铁匠几乎都没有生火打铁。
村里的一个小贩,遭人抢杀,头被割走了,入柩那天,小贩的家人为了给死者一具全尸,请张铁匠打了个铁头颅;一个异乡的布客,马累死了,又想把马埋葬在故乡,就卖了马肉,请张铁匠打了一匹小铁马,然后请巫师把马魂放入小铁马,带了回去。张铁匠在整整的一个冬天,就接了这两桩活计。这个浑身力气的年轻人,就把所有的时间花在了妻子身上。那是个疯雪狂舞的冬天,张铁匠的情欲像巨大的雪花一样,不间断地涌向那一片似是而非的沃土,他不管身下的大地是否与他一块儿飞旋。骨子里的疯狂还使他忘记了打铁的要诀,烧红的铁需要淬火,才能更加坚硬。他在这一轮轮充盈着异美的杀伐与耕作中,听从了肉体的驱使,忘掉了灵魂的叮咛。可是,尽管他的精液像水一样流淌,他的妻子仍然像铁巴一样冰冷,那炽热的、火苗一样伤人的,却又像酒一样醉人的精液,流进去,全都熄灭了。
春风吹来的时候,张铁匠的母亲满怀疑惑地问老伴:劳作了半年,怎么连一颗豆荚都还不见饱满?张铁匠的父亲说,我怎么知道!谁也没有想到,这才是疑惑的开始,十年后,张铁匠的精液变成了眼泪,妻子的沃土上依然颗粒无收。
而铁匠铺却愈发地兴旺了,活计一桩接着一桩。但为了安慰年迈的父母,张铁匠给两位老人分别用铁巴打制了两个小铁人。两个小铁人,在两位老人慈爱的手中,很快地就被抚摸得闪闪发光。父母相继去世,张铁匠分别把小铁人,装入了他们的棺木。后来,又过了许多年,技艺已经炉火纯青的张铁匠,在打一把犁铧的时候,钳子没夹稳,一锤打偏,犁铧像鹰的翅膀,飞进了他的胸膛。把张铁匠沿着水田中的那条狭路送上山之后,张铁匠的妻子,一块不会产崽的铁巴,在收拾变卖铁匠铺的时候,在一个大铁箱里,发现了铁打的自己,腹大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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