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8-03-11 17:03 作者:杨恩智 责任编辑:
窗是六楼的窗。六楼,在这个小城里不算最高。但临窗远眺,那无数的屋顶还是参差不齐、拥拥挤挤地铺展在了眼下。
鱼鳞般的绿瓦,拼图板似的灰水泥板,在那高矮不一的房屋上顶着天空,承着雨淋,受着日晒。几棵电线杆,像是栽在屋顶上样的,牵着一些藤藤网网瓜秧样的电线,或平展,或上爬,或下滑,或钻进各种不同的墙壁,或在某处结上一个两个的“小瓜”。避雷针、水池、太阳能、水管,或高或矮,或大或小,或方或圆、或粗或细。几面小旗,粉红的,淡黄的,水黄的,土黄的,草绿的,在某幢楼顶军人般齐刷刷地立着迎风招展。一群鸟,像是燕子,在灰色的天空下,一会儿排成个“一”字,一会儿排成个“人”字,飞来,飞去;又飞来,又飞去。偶尔,雨点般的洒落而下,散落在瓦楞上、墙沿上、电线上。电线上的荡秋千般的闪上两闪,又冲天而起,瓦楞上的、墙沿上的也扑腾着跟上,组成“一”字或者“人”字一飞而去。
偶有那么一两幢楼的屋顶摆放着七盆八盆的花木。那花虽然开得也闹、也艳,却给人一种一花独放的味道,没了山野遍地开的那种热、那种鲜。那木矮小,矮小得一弯一拐都那么弯得有规拐得有矩,而且也绿,但在给人一种美的同时也给人一种畸形的感觉。不过,我还是挺羡慕这些花木的主人的,至少他们还可以有那么一块平台来弄弄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实现一下自己的向往,一种对自然的向往。一个人,总该有一些向往的。而有向往,也总该有个实现向往的平台的。就像我自己,从这儿搬一次家,又从那儿搬一次家,别说每次租住的屋子没那个平台,就算有,自己也折腾不起。搬来搬去的,就算我自己折腾得起,那花那木恐怕也经不起我的折腾。我想,那些花木所在的平台,一定是主人所拥有的,说不定那整幢的楼房,都是属于那家主人的。在这个小城里,总有那么一些人家,拥有着一幢两幢甚至三幢四幢的楼房,靠着房租过着闲适富裕的日子。是的,不但富裕,还得闲适。富裕了,他们才能拥有那个平台。也只有闲适了,他们才有那份心情。对于培养那些花木来说,富裕似乎是一个前提,闲适成了一种关键。
楼顶上更多的,却是那些破碎。破鞋、破垫、破盆、破桶,甚至是烂衣服烂袜子烂三角裤。特别是那些楼层矮点儿的,楼顶又没人打整的,挨着的楼房又高出两层三层去的,那楼顶就成了住在周边高出去的屋子里的人们的垃圾场了。那周边屋子里住着的人们,把门一打开,一步斜跨出来,手臂一扬,一甩,一个鼓鼓的食品袋子,啪的一声,就落到了那屋顶上。那一声闷响,犹如一声初生婴儿的啼哭。从此,那个食品袋也便如一个婴儿来到世间一样,开始在那楼顶上经受起风吹雨淋日晒。它里面装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是些烂菜叶?卫生纸?烂衣服烂袜子烂三角裤?还是什么?是不是还有几个用过的脏兮兮的避孕套?几个装过避孕药的纸盒?不得而知。想到它们,确实是因为那上面就或隐藏或显露的有着这些东西。也许它们曾经也是被装在某个袋子里丢在了那儿的,在经受了无数的风霜雪雨后,它们像看透了很多的世事一样,想要出来证实什么样的就难堪地出来了。无论是什么,它们都为曾经的主人服务过,都曾给一些人带来过满足或者快乐。它们是满足或者快乐遗弃在这儿的孤儿,不堪入目,恶心。一些快乐和满足,总是会给人带来一些恶心的,这很正常,就像一个女人在一次性生活后受孕而恶心得欲呕欲吐纯属正常一样。
那些太阳能的下面,是不是有着一股温热的清水在哗哗哗或者唰唰唰地从一只喷头里喷出?水雾中,是一对年迈的夫妇在相互为对方擦着背,还是一对青年男女在鸳鸯戏水?那水池里的水,是在流向某个洗碗池?还是在流向某个马桶?抑或是流向某台先衣机?那藤藤网网瓜秧样的电线接通的电,是在带动着一台电视机?一台洗衣机?一台电脑?还是什么?电视放着的是中央台?还是地方台?是枪战片?爱情片?新闻联播?还是戏剧片?洗衣机里洗着的是一个人的衣服?还是两个人的衣服?抑或是三个人或者更多人的衣服?电脑前的人是在听音乐?看电影?聊天?还是像我一样的叙述着自己的文字?
那些皱皱巴巴或裂口或断底的鞋子,曾经套在一双怎样的脚上?那双脚走过了怎样的路途?从何处走到了这儿,现在又走向了何方?
在一阵搅拌机的轰隆声中,一排古老的瓦房已彻底不见了踪影,一幢钢架结构的楼房已初具成形。一群挑水泥浆的人,在那新建的楼顶上来来去去,几个泥工在那儿弯着个腰,凭着那根拉直的线,把一块一块的砖头砌了上去。我想,很快的,那儿又可以住上一些人了,又有一些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地方了。但这些人会是谁呢?
一幢又一幢的楼房几天之间说起就起了,它们似乎是城市发展趋势的一种缩影。城市的楼房越来越挤,也愈来愈高,可总有那么多人,心慌如我,像有首歌唱的那样,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总也赶不上飞涨的房价。即便租房住,也不得不爬到这六楼或者七楼甚至更高,无奈的锻炼着身体,进门后靠临窗户,喘着粗气,凭窗远眺,似乎那瓦片在嚓嚓嚓地碎去,接着是一幢幢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而起。
罢了,回了,我在这儿看窗外,别让人也在窗外把我给看了,我的这份尴尬又能经受几人的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