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3-18 15:04 作者:赵清俊 责任编辑:
张二狗自从在城市的一条小巷里得到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后,人像着了魔一般,头脑中只有“富贵”的影子。“富贵”如影随形,在张二狗的脑海里游走,挥之不去,招之际来,如同情窦初开的少男在梦中恋着缠绵悱恻,柔情似水的妙龄女郎。
那天,张二狗卖完白菜时已经是夕阳西坠,暮色苍茫的时候了。张二狗挑着箩筐在车来人往的城市小巷里穿行,朝着家的方向快速行走。张二狗用两只手抓着两只箩筐的绳子让着车辆行人,那样子有点像在荡秋千,又像似被箩筐抬着走。几个十一二岁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纸,见人就发,停车就送,钻进人群,横过小巷,惹得各种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急促,响亮,带着怒火和怨气。过往行人急匆匆地赶路,不接红领巾免费送的纸,他们紧跟不放。纠缠不过,过往行人脸上虽带着不满,左手接过来,看都懒得看一眼,随手扔了。狭窄的小巷里,一张张纸片像风中的鸡毛,飘飘悠悠,恍恍惚惚,滑过头顶,落地无声。等张二狗钻出小巷,两边的箩筐里已经放了好多张反反正正的纸张。张二狗在墙根下放下箩筐,稀里哗啦把箩筐里的纸胡乱一折,塞进了两边的裤包。在大街上,张二狗不管宣传什么梅毒一针灵、衣服大甩卖、伟哥壮雄风,还是购优雅小区过高尚生活、时髦手机新潮流、电器放血大削价,随手递来,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张二狗把那些颜色花花绿绿,内容五花八门的纸带回家,抽烟点火,过年裱墙,拉屎应急。有的念给媳妇听,两口子笑得翻秋打滚,乐得心蹦出了胸膛,扭得蛇交配般缠绵。
张二狗吃了饭,觉得肚子呱呱直叫,打着电筒急匆匆地去了厕所。张二狗刚蹲下,顺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在城市小巷里得到的纸张,在暗淡模糊的电筒光下看起来。张二狗的这个习惯常常被追到厕所里的老婆指责,屙泡屎要半天,我还以为你海巴狗掉到厕所里了。张二狗看着看着忽然欣喜若狂,眉开眼笑起来。张二狗把那几张纸折好,抹平,轻轻塞进口袋,大声地喊起来,叶子,叶子,拿点纸给我。张二狗见没有任何回声,又大声地喊起来,叶子,我要手纸。叶子把几皱巴巴硬结结的纸递给张二狗,丧着脸说,一个屙屎一个擦屁股,脱掉裤子放屁多一道的手脚。张二狗笑呵呵地说,纸我有,舍不得用,比钱还值钱。
叶子睡了,疲惫不堪的张二狗却精神抖擞,没有一丝睡意。张二狗从口袋里拿出那几张纸,在膝盖上摊平,一个人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城里人真他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扔掉的不是一张纸,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啊。扔呀,扔掉的越多越好。张二狗得到的是几张寻狗启事,他却爱不释手,如获圣宝,欣喜若狂。寻狗启事上写着:富贵,男,两岁,体重15斤,长毛飘逸,雪白耀眼,耳朵毛色金黄,鼻子高挺,眼睛清澈透明,脖子上系一条金黄色项链,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香水味。富贵于2004年10月1日在梦幻娱乐城丢失,九岁的孩子成天的哭闹,梦中喊着富贵的名字,全家人为富贵伤神心痛,茶不思,饭不想。知情者定重酬:提供准确信息者,奖励5000元,把狗送回者,奖励10000元。联系电话:139××××4742。
张二狗挑着箩筐到处地乱窜,目光在大街的每个角落搜寻,像地下党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逃离了视线的特务。张二狗弯腰低头,观察着从脚下溜过的每一条狗。张二狗盯着从车上下来的每一个女人,他清楚城市的很多女人都有带着狗坐车,把狗搂在怀里的癖好。张二狗看到远处白色的狗脚下就呼呼生风,像自家的房子着火了一般心急,像在地里忽然挖出了一个金娃娃一样兴奋和激动。张二狗追上一条白色的狗,看眼睛,望鼻子,分辩着耳朵上标志明显的金黄色。一个妖艳迷人的女人抱着一条脖子上挂着项链的白色小狗从张二狗身边匆忙而过,扑鼻而来的香水味笼罩着张二狗。张二狗感到双脚发软,筋骨疏松,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咽下了一大团令他神魂颠倒的醉人香气。等张二狗回过神来时,女人已经和自己擦肩而过,转身进了一家服装店。张二狗高兴得眉飞色舞,血液涌动,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得到了老师奖励的小红花。张二狗紧跟上去,挑着箩筐就想往服装店里钻。门口的一个女人把张二狗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随着张二狗的箩筐一起晃悠。女人扭动着腰肢,一只手蒙住嘴和鼻子,另外一只手在张二狗眼前不停地摇晃,她似乎怀疑张二狗的目光是一团火,瞬间便会把整个服装店化为灰烬,连同自己妖娆迷人诱惑性感的身体。张二狗像是不领会女人的含义,弯着腰,偏着头朝服装店里四处张望。一个男人走过来,脸一丧,眉毛一愣,双眼一鼓,大声地吼道,你也买得起衣服?张二狗吓了一大跳,头一抬,腰一挺,扁担和箩筐从肩上滑落到了地上。张二狗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买衣服。男人又是一声大吼,不买衣服贼头贼脑的想干啥子,滚球远点,别挡住我的财路。张二狗惊惊慌慌地从地上拿起箩筐,站在服装店门前的树下,迅速摸出一支烟,眼睛死死地盯着服装店的门,像关押死刑犯门前神经绷得紧紧的看管者。张二狗划了一根火柴点烟,忽然一阵糊臭,火柴燎着了胡子。张二狗用手往下巴上一抹,面前便有黑得用肉眼都难以看清的粉沫飘飘洒洒。抱着狗的女人走出了服装店,张二狗轻手轻脚,小心谨慎地跟踪了上去。张二狗跟上抱着狗的女人,身子往前倾,下巴几乎落到了女人的肩膀上。女人突然一声惊叫,流氓!张二狗差点吓得头一扬,帽子落到了地上。女人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小跑,裙子里的双腿像在被子里做着那种激情而暧昧的动作。张二狗紧紧跟随,背后传来一阵阵骂声,瞎眼睛啦,箩筐剐着我啦。女人见张二狗走走停停,时快时慢,手一招,一辆出租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女人钻进出租车,回头看了张二狗一眼,呼啸而去。
张二狗挑着箩筐回到家时已是万鸟归巢,牛羊进圈,炊烟燎绕的时候了。村庄趋于极度的安静和祥和,这种安静和祥和与张二狗激情澎湃的心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巨大反差。张二狗走进家里,把箩筐往地上一放,身子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手慌脚乱炒菜的媳妇叶子。以往张二狗回到家,一倒在沙发上就喊累,直喊得叶子心烦发火,累,累,累,我在家里猪一把人一把,田里地里忙得脚地板翻天,我找哪个去叫苦?张二狗喊一次,叶子丧一次,这种喊和丧无休无止,像清晨的公鸡鸣叫成了一种习惯。叶子见张二狗摇头晃脑,得意忘形的样子,百思不得其解。当叶子看到剩下将近一大抱白菜叶,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一屁股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压得沙发咯吱咯吱地响。叶子皱起眉头用眼睛瞪着张二狗,像仇大苦深,深受其害的贫农面对即将倒霉而万恶的地主。张二狗依旧笑眯眯的看着叶子,那种笑有点像妙龄女郎面对死皮耐脸的流氓恶棍。叶子发火了,这种火气张二狗从来没有见过。“张二狗,你简直是条烂狗、死狗、疯狗、耐皮狗,你认得认不得,这些菜是我用汗水泡出来的。今年包谷洋芋谷子干旱无收,为了这点尸汤水承包鱼塘的村主任和放水的人几乎闹出了人命,你在做缺德事。”叶子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委屈而痛心的样子。张二狗笑嘻嘻地望着叶子,说,发啥子火生啥子气,不就几皮烂菜叶嘛,过几天我把钱用箩筐挑回来,你信不信?叶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用疑惑而迷茫的目光望着张二狗说,你用箩筐挑钱?张二狗说,对,我用箩筐挑钱回来!叶子说,你捡到个金娃娃了?张二狗说,差不多呀,只是还没拿回家来!
张二狗在兴奋和激动中迷迷糊糊地睡去,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张二狗梦见自己挑着白菜刚走进城里的那条小巷,感到脚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拖住,提不起脚,迈不出步子。张二狗身子往前一倾,人也打了个趔趄。张二狗回头一看,一只长毛飘逸,雪白耀眼,耳朵毛色金黄,鼻子高挺,眼睛清澈透明,脖子上系一条金黄色项链,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香水味狗用牙齿紧紧地咬住他的裤脚。张二狗弯下腰,抱起这条小狗,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脸紧紧地贴在狗的头上。张二狗和这只小狗都流起了眼泪。张二狗安慰小狗,别哭,你终于可以回家了。狗用舌头舔了舔张二狗的眼泪说,你到处找我,遭遇了多少冷眼,我会记住你的。张二狗抱起狗,来到公用电话亭,拨通了那个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女人一声大叫,天哪,陪我独守空房的富贵终于回来了。富贵,我朝思暮想的富贵啊!张二狗听到女人分明在小声地哭泣。张二狗站在公用电话亭边,用眼睛紧紧地盯着过往的行人车辆。张二狗有点怀疑女人颤抖的声音和眼泪的含金量。张二狗脱下衣服,扣好纽扣,用一根绳子朝衣领处一扎,把狗塞了进去。张二狗不得不多长个心眼,他是曾经吃过亏的。记得那次一个妩媚妖娆的女人来买菜,拿出一张大团圆给张二狗找补。张二狗补不了,女人说,我经常来这里买菜,下次一起算。你看人家的穿着,佩戴,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满脸的神情,对于三斤白菜,张二狗是绝对放心的。如果为三斤白菜不依不饶,那不是让城里人看扁了农村人?第二天张二狗又见到了那个女人来买菜。张二狗说,小姐,你还欠我三斤白菜钱。女人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张二狗后像打机关枪一样地骂了起来,你妈才是小姐。你睁大狗眼看看,老娘是连三斤白菜钱都买不起的人吗?张二狗吓得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地说,我认错人了,对,对不起。
张二狗站在电话亭边正在到处张望,一辆出租车在他身边嘎然而止。车门打开,一个面若桃花,眼如秋水,身材高挑,身穿洁白连衣裙,提着一个粉红色皮包的女人急切地走了下来。女人拉开皮包,拿出一大匝钱递给张二狗。张二狗从衣服里提出狗,递给女人,转身就跑。张二狗跑到一个没有人小巷,向四周望望,没有人。张二狗抱出箩筐里的白菜,把那一大匝钱往箩筐里一塞,回头便朝家赶。叶子见张二狗大清早就出门,天黑了把一挑白菜原封不动挑回来,手一挥,泼了张二狗一头一脸的汤汤水水。张二狗哈哈大笑,把箩筐举过头顶,顺势一扬,一张张崭新而脆生生的钞票在屋子里翩翩起舞。叶子破涕为笑,张开双臂一搂,搂了一抱。
张二狗翻了一个身,醒了。屋子一片漆黑,浓稠的黑夜淹没了张二狗的笑脸。这个,鼾声如雷的叶子不知道,黑夜不清楚,张二狗听到了自己的笑声。
城市的公园,大街小巷,馆子门口,每个小区院内,到处都留下张二狗的脚印和影子。张二狗一无所获,富贵无影无踪。张二狗遭遇了无数的白眼和冷遇。张二狗一点也不灰心,他相信总有一天会出现奇迹,总有一天会踏破啼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张二狗去买菜要经过土地庙,他每天都要带上三份纸两柱香。到了土地庙,张二狗把挑白菜的箩筐往地上一放,双手紧紧握住香,拱手作了三个揖,插在菩萨和观音中间。然后把三份纸贴在胸口上,闭上双眼,虔诚地祈祷着他朝思暮想的梦幻奇迹般出现。接着,张二狗把纸一烧,轻轻地跪在土地庙前,额头贴在地上,像朝圣者一样敬畏和虔诚。一次,张二狗在经过土地庙时,看到一条狗把后腿的右脚一翘,一股热腾腾的腥臭味缓缓升腾。张二狗把箩筐一放,捡起几个石头便咬牙切齿地追打那条狗。狗哭爹叫娘地边跑边回头,用迷惑、茫然、仇视的目光瞪着张二狗。张二狗从箩筐里拿了一个食品袋,跑到小河边提来水,往观音和菩萨还有余温的痕迹上一撩,然后跪在地上,用手轻轻地擦洗,从头到脚,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张二狗坚信,一颗虔诚而善良的心一定会感动上苍,感动观音菩萨。佛光普照,大恩大德的观音菩萨一定会给自己带来惊喜,一定会心随人愿。
挑着白菜的张二狗忘记了肩上的重量,走路的频率很慢,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张二狗眉头紧锁,像科研人员在思考着一个尖端而意义重大深远的问题。张二狗的眼里忽然放射出奇光异彩,张二狗的脸上像一朵鲜花悄然无声地绽放。张二狗想起了电视剧上警察抓逃犯的绝招:在茫茫人海的大街上,对逃犯模棱两可的警察大叫逃犯的名字,逃犯一回头,然后蜂拥而上,拿下。张二狗心里有了眉目,张二狗暗笑自己寻找富贵的愚蠢。
张二狗卖完菜,挑着空箩筐走街窜巷。张二狗一看到毛色近似富贵的狗就喊,富贵,富贵。抱着的狗,牵着的狗,从车上下来的狗,骑在女人脖子上撒娇的狗对张二狗长一声,短一声,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置之不理。张二狗胆胆怯怯,不敢正视狗的主人,只是盯着狗的表情,捕捉狗一丝一毫的微妙心理。张二狗相信,如果遇到富贵是会有反映的,或回头盯着喊叫的人,或苦苦挣扎,或嘶声力绝地狂吠。即使富贵在尊贵,它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尊贵忘记自己名字的。富贵更不会昂着头在城市的大街上对和自己打招呼的人置之不理。
张二狗看着高中即将毕业的儿子贴在墙上一张张方方正正,鲜红耀眼的奖状,愁眉紧锁,目光暗淡,面容憔悴的他脸上绽放成了一朵鲜花,低垂的头抬了起来,虚弱的脊梁挺了起来。张二狗似乎看到了一张大学录取通知书从遥远的地方飘飘悠悠而来,儿子拿着录取通知书,从张二狗手里接过厚厚的一沓崭新钞票,坐上了寻找梦的火车,呼啸而去。儿子的命运,儿子的美好前程,未来的光宗耀祖和儿子紧密相关,和富贵息息相连。张二狗看着房间里那个上了锁,没有钥匙,上面留了一条小缝的木箱子目光发亮。那只木箱子是专门用来装钱的,张二狗每次卖菜的钱回到家后一张张往那条小缝里塞。张二狗和媳妇叶子商量好了,木箱子里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动。尘封的箱子只能等到儿子考取大学那天才能正式撬锁开封。张二狗和叶子把五把崭新的钥匙丢进尽情燃烧的炉子里化成了灰烬。融化扭曲的的钥匙照亮了张二狗和叶子达到极致的瞳孔。自从得到那张寻狗启事之后,张二狗每晚似乎听到那只木箱子如惊雷般砰的一声爆炸开了,满屋子的钞票像秋风中的树叶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从天而降。张二狗下定决心,不找到富贵誓不罢休。
张二狗忽然拍着脑袋一声大叫,妈的,我好笨啊。假如哪个狗日已经找到了富贵,自己且不是瞎子点灯白费油。张二狗刚到城里,走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把箩筐一放,拿出那张寻狗启事,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上面的那个号码。张二狗的心里像打鼓一样砰然直跳。“喂,谁啊?”电话里传来一个娇滴滴而缠绵的声音。张二狗战战兢兢地说,狗,狗,富贵。女人兴奋得一声大叫,富贵,我的富贵。女人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长什么模样,我马上过来,钱一分不少。张二狗说,我,我叫张二狗,在电影院旁边的那个小巷口卖白菜,富贵,还,还没……女人又是一声惊叫,什么,你,你是张二狗?张二狗说,对,我是乌鸦乡白坡村的张二狗。女人的电话突然断了,留下一阵阵嘟嘟嘟的忙音。忙音和张二狗急速的心跳交织在一起。张二狗放下电话,用布满老茧的手抓了抓干枯而沧桑的脸。
张二狗把箩筐往墙根角一放,把一棵大白菜高高举过头顶,然后扯着残损、枯竭、嘶哑,破鼓一样的声音大声叫卖,白菜,新鲜白菜,一角钱一斤。白菜,没有边叶的白菜,一角钱一斤。周围卖白菜的人用怪异、仇视、疑惑的目光瞪着张二狗。张二狗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分明是在表演,白菜成了他的道具。
张二狗挑着空箩筐在大街小巷乱窜。张二狗为那个电话兴奋无比,张二狗觉得梦的影子像幽灵一样在头顶飘荡晃悠,触手可及。不过,张二狗感到很奇怪,怎么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女人的电话就断了呢?莫非那个女人听出了张二狗还没有找到富贵就像两兄弟争论着空中的大雁如何吃味道更鲜美一样滑稽可笑。或许女人的电话电池干了。或许女人听到富贵便兴奋得晕了过去。张二狗觉得太奇怪了,那女人的声音感到熟悉而陌生。那声音太像外侄女芹芹的了。芹芹是张二狗的大姐的女儿。张二狗的姐姐和姐夫去浙江打工,在回家的路上因车祸都撒手而去。芹芹在张二狗家吃住,并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一所中学。但读到高二的时候,芹芹突然提出不上学了。在后来芹芹进了城就再也没有回来。张二狗听人说芹芹嫁了一个修建老板。张二狗进城找过芹芹,但结果都是大海捞针。“富贵,慢点。”一个女人叫了一声。沉浸在往事中的张二狗如梦初醒。一条长毛飘逸,全身金黄的狮子狗回过头望了望女人,摇头晃脑,哼哼唧唧地望着女人。张二狗张大嘴巴,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张二狗挑起箩筐调头就走,步子不紧不慢,不慌不忙,自然而从容。张二狗回过头,见女人离自己有好几十米,才回过头紧紧地跟了上去。张二狗看到女人进了一个大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了进去。张二狗大声地喊着,有废书废报纸的收来卖了。
张二狗走进公用电话亭,心跳加快,用沉稳而有力的手准确无误地拨寻狗启事上那个号码。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娇媚而柔情满怀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用其他方式与她联系。张二狗接连拨了好几次都是那种礼貌道歉而令自己失望的声音。张二狗回到家时已经很晚,吃了饭便催促叶子睡觉。叶子刚上床张二狗便像荒凉的大山里饥饿的狼见到了垂手可得的美味佳肴。叶子说,死鬼,今天怎么了,高兴成这样。张二狗压在叶子柔软而丰满的身子上,把嘴凑近叶子的耳朵说,我快要发大财了。叶子说,什么大财,你在做白日梦吧。张二狗笑嘻嘻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晚我要爬你的肚皮八次。
张二狗每次去卖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地赶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那个号码首先是关机,在后来便变成了空号。张二狗依然对那个空号痴迷狂醉,像吸毒的瘾君子陷入泥潭后不能自拔。
张二狗卖白菜再也不扯着嗓子喊叫,用茫然的目光盯着白菜发呆。有时买白菜的人问了张二狗几声他才惊头驴儿地抬起头来,答非所问地说,三角不卖,两角一斤。
后来,出现了一种怪现象,张二狗刚把白菜放下,一个人便把他的白菜全买了。买白菜的人每次用的都是五十或一百块的票子。张二狗说没有零钱,买白菜的人却说,我认识你的,下次再补。张二狗用迷惑而茫然的目光看着每一次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赵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