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故乡黄花(散文)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2-14 09:52  作者:杨琼  责任编辑:

 

我所生活过的那个小山寨盛产南瓜,每到初夏南瓜花开的时节,漫山遍野,房前屋后,竹篱土墙,黄灿灿一片。南瓜花鲜艳夺目的颜色,简直把瓜叶、瓜藤的浓绿逼得黯然失色。小时候,我最喜欢悄悄摘一朵南瓜花,撕开花瓣,花萼顶部有一小汪清亮如蜜的水,用嘴一吸,甜滋滋,沁人心脾。当然被大人发现,少不了一顿呵斥;偶尔碰上相约成群的蜜蜂,见有人抢他们的“饭碗”,仗着“蜂多势众”,免不了毫不客气蛰我一下,嘴里甜意未尽,被蛰处却已痛不堪言。后来在异乡上大学、工作,我时常在给同事。好友描绘农村风情时,浓墨重彩地涂抹山寨中那一片金黄及人蜂争食的趣事。当然,每每谈笑风声之后,我的心底总有些许的不安:我从来没有描绘过,我那一生操劳,终日在田间劳作,永远包着青布头帕,系着蓝布围裙的母亲。

母亲没有文化,只是勤劳,温和,即使和子女,也没有太多的话。母亲虽不识字,却舍得送儿女读书,故而我能顺利地完成学习,并成为山寨中第一个读完初中并考上大学的人。我还记得在县城里读书时,家里并不富裕,对于供我读书,已经是十分不易了。但是,母亲还是想方设法让我读并努力使我不至于饿着。每个星期回家,总要变着花样用南瓜做成我一周的干粮,有南瓜干,也有南瓜和着玉米面蒸成的面饼,少不了还有我爱吃的炒瓜子儿,每当我背上装满干粮的口袋上路时,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母亲一定站在高处目送我,必定要我的身影消失在雾蔼深处,她才会转身,去干她永远也忙不完的农活。后来,大约觉得母亲的形象不太符合我从书本上和城里看到的母亲形象,渐渐觉得母亲亏了自己什么,心安理得带走少得可怜的钱及干粮之外,还有些嫌母亲的青布头帕,蓝布围裙土气。以至于有一次,母亲赶了几十里山路好不容易在学校找到我时,我涨红着脸,将母亲喊到无人处,气恼地讲:“谁叫你来的?还这身打扮,同学们不笑话我才怪!”母亲惊愕极了,却一句话也没说,红了眼,将一小袋瓜子和她用南瓜花炸成的在村寨中极为奢侈,只有过节才吃的“黄金粑粑”递给我,一个人低头走了。这以后她再也没到学校来过。

最近,母亲听说我谈了女朋友很是高兴。和邻里谈起,也是毫不掩饰地笑着,念叨着。但是,她也只是托人带了一袋东西给我,我打开一看,竟是剥好的瓜仁,我愣住了,这得花多少工夫,才能剥这么多的瓜子儿啊!母亲在托人写给我的信中说:“妈妈听说你有媳妇啦!真高兴。这几天闲着,炒了点瓜仁给你们。城里姑娘,娇贵,走不动山路,就不用带着回来,寄张像片回来就行啦……”这一刻,多年来的歉疚,全都化成了止不住的泪水。母亲知道我爱面子,就是我工作后,她和父亲进城看她的头疼病,也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到单位上来找过我。泪光中,我仿佛看见劳作了一天的母亲,坐在火塘边,慢慢地剥瓜子儿,再慢慢地用小火细细地炒,火光映着母亲的青布帕子和身上的蓝布围裙,火光闪烁之间,母亲熬红的双眼和粗糙的双手,在我记忆中的片片金黄上,慢慢浮起,慢慢清晰。我不能忘怀山岗上浓绿瓜叶间的朵朵黄花,我更不能忘怀,我那包着青头帕,系着蓝围裙,在乡村劳作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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