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昭阳

嫁接(散文)

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1-24 10:04  作者:任天能  责任编辑:

 

怀念海棠树是一种方式。故乡人种植海棠树是一种博爱,海棠树适应故乡的气候与水土,更与故乡人的血脉相承并默契相依。而海棠树却是一种很贱的植物,在什么地方都就随遇而安,伸远根、抓紧土;海棠树结的果子青涩而酸倒牙,人们不太喜欢;海棠树常被剪去树条,在它上面嫁接另类枝条。只要木质相同都可以成活。梨树活在它上面,苹果树也长在它上面。海棠树参天的本领便失去了。海棠树常常作别人的嫁衣,都以梨树和苹果树的姿势站立在故乡高高的山冈和坦荡的原野,海棠根紧紧抓住黄土。故乡在我心中便青枝绿叶。

在故乡首先有嫁接手艺的是何麻子。他把一种枝条用刀削成斧形,在只有根的海棠树杆上破一刀,那斧便“砍”在了海棠树上。用泥浆一裹住嫁接处,封好口,那种植物便与海棠树合二为一,相依为命,成一家人了。何麻子有这手艺时,他的儿女还穿开裆裤。他的大女儿嫁接在故乡的海棠树上,是故乡的梨树,大大小小结满了果子。当时为权势所逼。活到现在,何麻子逐渐有了些欣慰,同时也还会想想海棠树。二女儿不听何麻子的话,嫁接到了浙江的海棠树上,是浙江的苹果树。却也葱郁繁茂。

当初,二叔说把何麻子家的一个女儿介绍给我做媳妇。二叔说要我的三瓶酒。我小,家里穷,哪有酒。我便用三个空酒瓶装了清水提到他家请他做媒。二叔没要酒,直截了当向何麻子求亲。二叔带我找到何麻子时,何麻子在帮人嫁接梨树。在那种场合是不准人看的,何麻子就靠那手艺在村子里有脸有面。二叔背对着何麻子谈了话,我不知说些什么。我只听何麻子说嫁接在海棠树上,是要木质相同。后来,何麻子的女儿嫁给了村子里的另一个人。我想如果是嫁给了我做媳妇,她现在照样是一棵梨树――也只能是棵属于海棠根的梨树,和我的木质是相同的。何麻子另一个女儿是因为年幼无知,不听大人的话,经常被一个妇女带着去玩,玩到浙江后,就在那里生根发芽、养儿育女了。浙江是否也有海棠树,那里的海棠树是否与故乡的木质一样?谁也说不准。何麻子那浙江根系的女儿偶回故乡探望,总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还站在故乡的山冈和原野凝目。

现在何麻子老了,他那点手艺早已被故乡人改良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嫁接。故乡以海棠树的形象在我心里时隐时现。

二叔的儿子与我同龄,那一年出门打工在外,和一个也是打工的姑娘好上了,他告诉那姑娘他家有七层楼的房子。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完全能使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相信。于是他们在工地上就结了婚。打工是飘游、浪迹天涯的,当他们无出路回到故乡。那姑娘问二叔的儿子七层楼在哪里。二叔的儿子指着分给他们住的一间七平方米的烤烟房说,两棵杆杆一层,你数嘛。那每一层楼的高度,就是烟叶的长度。后来,二叔的那外地来的儿媳妇不知啥时失踪了。二叔的儿子又娶了一个媳妇守着“七层楼”的房子,自己又出门去做工去了。二叔的儿子身强体健,帮人用机器打砖,结果被机器吃了他一只手臂,也无处伸冤。现在回到家里,用一只手做饭。他另娶的媳妇听说已去当了老小姐。这时,故乡的海棠树又全被剪掉,任意嫁接上了另类植物。

何麻子早年嫁接的那些树,也早已不复存在,他的梨树女儿也因木质逐渐不同而作了高头换接,更换了新品种。那品种不知是称苹果还是梨,抑或是有一种叫做梨苹果的。

纯粹的苹果树,故乡的果园里到处都是。海棠树上嫁接了金苹果。苹果树便名正言顺葳蕤茂盛,长成永不褪色的信念。这跟当初何麻子的想法完全一样。从小树长成大树,是一个历史的跨越,漫长得让人窒息。说快也快,那么的经不住时间推敲,年轮被疯长迷乱了秩序,繁育得像没有实行计划生育的孩子,到处都在咿咿呀呀;更像这些孩子在成长中早把青春灌浆,一拨一拨的嘴上来了茸毛。然后又老去,进行高头换接。这些孩子就是何麻子的女儿们,就是二叔的像我一样的儿子们。

故乡人老把树冠展开,把叶子顶在头上,把果子挂在嘴上。何麻子谈苹果的时候,也谈他的的儿女们,谈故乡的儿女们,谈二叔的儿子儿媳妇。

海棠根供苹果树汲营养,偶有根脚冒出点海棠嫩枝,那是海棠树和苹果树的婚姻有了裂缝而滋生出的甩枝。这些甩枝是揪不住何麻子的浙江女儿和二叔的儿媳妇的。苹果枝条与海棠的爱情,是嫁接刀做的媒。有媒便可再次换头,换市场需要的枝条。故乡人凭这嫁接刀作媒可谋生计,混口饭吃。而刀子借故乡人的朴实和憨厚,自由地想改嫁谁就改嫁谁,新头的也好,重接的也罢,反正做媒的规矩就是只要帮了你,成不成,酒三瓶。故乡人硬要把个脸喝得像着色的好苹果,才把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带有苹果味地叙述出来。

二叔的门牙也掉了不关风。二叔却硬要红着个苹果似的脸提及当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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