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昭阳信息网 更新时间:2007-01-04 14:59 作者:曹斌 责任编辑:
又到了赶集的日子,昏暗的光从古老的土墙缝挤了进来。赶马人从火坑边的披毡里钻出来,在火坑里刨出几个焐了大半夜的土豆,往地下拍几下,剥去皮,趁热把肚子填饱,把墙角的荞子、玉米系上马背,胡乱擦一把脸,将两尺来长的烟杆往腰上一插,拉开烟熏漆黑的三丘大门。雾还没有消退,人和马就出门了。出门的路大多是下坡,人和马走得都不算急。偶尔也会在那狭路上碰到个人,不管是熟人还是陌生人,赶马人总觉得是一种缘分。路上的一声招呼或者一声问候,抑或一个善意的眼神,都会与你撞个满怀,都会使你怦然心动,感到那狭路相逢的无比温馨。
山路弯,山路拐,不弯不拐的是山里人那纯朴善良的心地。
漫崖遍谷笑脸相迎的是杜鹃花,半坡舞袖的是顺风草,赶马人欣慰地冲着它们看上几眼,自言自语:“又是一个春天到了。”路边岩石上小松鼠蹿来蹿去,野鸡在树林里欢快地卖弄着喉咙,蜜蜂畅快地载歌载舞,山里有那么多迷人的东西,能叫人不分神吗?赶马人把目光收了回来,从牙缝里冒出了一声“唏”。马听得懂,全听得懂,它摇了摇杂乱的鬃毛,打了两个响鼻,抬起前蹄又迈向了永系大山的背带。
直到正午,雾气才不情愿地散去,先是山顶,然后才是那磨磨蹭蹭的山腰。这时阳光洒落下来,照在赶马人黝黑的脸膛上,额头又深又长的皱纹清晰明了,像那亘古不变的断崖,坦然自若。
赶马人把玉米和荞子卖了,买几斤盐,打两斤散酒和煤油,给女人买些针线,给小儿子买双结实的胶底鞋过冬,再到铁匠铺给马换付铁掌。办完事还早,赶马人便牵着马到街尾空临处,把马拴在一颗桩上吃着干料,和几个伙伴一起各自吹几口地上的黄灰就团团坐下,随手拔出腰上的旱烟杆,在烟味汗味中话桑麻,牛马天秤,反复谈论的都是那些无关痛痒的事。直到马在那里“咴咴”嘶叫,大伙才起身拍拍屁股说:“散伙了。”然后找个小摊吃碗凉粉,就开始上路了。赶马人是舍不得骑马的,马要留着赶集负重或农忙时用,偶然能骑上一次,不亚于城里人驾驶豪华轿车驰骋在高速路上那种欢畅。
晚上居然有月亮,在雾常弥漫的山里,这是很难见到的。月亮毫不吝惜地把它的光芒泼向一望无际的群山,千万座山头全染上了银光,纯净得纤尘不染。月光总是在万籁俱静的时候显得格外柔和,把大山照得如此安详。人和马就这样走在大山的褶皱里,走在浩瀚的天地间。一天的疲劳都被这皎洁的月光洗刷得干干净净,赶马人心中升起了一种舒适与自然的和谐感。这里不曾有城市的喧嚣,城市的灯红酒绿。赶马人在月光中用那粗壮的嗓音抒发着坦白,俗野的情歌,一声声一串串在山谷中回旋。爬过一座座山梁,走过一道道沟壑,那熟悉的山头已在不远处,看看大核桃树下的袅袅炊烟,赶马人心里更踏实了。
家门前,赶马人把缰绳甩给早已等候在家门口的女人,随后往火坑边的木墩一靠,全身舒坦多了。子女们团团围坐在那常年不灭的火塘旁,啃着还未全熟的土豆。赶马人一碗接一碗地在这低矮的草屋中畅饮着散酒。一年四季只要这只土碗里有酒,那只吊锅里有土豆或玉米饭,也就满足了。酒酗够了就倒在火塘旁呼呼入睡,老婆儿女们却钻进蓬乱的荞草里只露出一个头来。赶马人很少做梦,即使做梦,也全是光屁股的娃娃赤着脚在山风里奔跑,雪红的太阳在雾霭里跳动,荞麦花铺天盖地地一直延伸到天边,所有的山路上奔跑的,全是形形色色的马群。